没有人比我更懂成精 下(48)
梅花阑睫毛闪动了一下,又低头看看庄清流越擦水渍越开的衣服后,忽然轻轻笑了笑,没说什么了。
夜半时分,一声惊雷猛然间响彻天幕。
早已上床睡了许久的庄清流倏地醒了过来,目光聚拢后,发现本来应该还在桌前看书的梅花阑……居然又趴在了床头在看她。
庄清流眨眨眼,很快笑起来翻转侧过身:“怎么啦?又偷偷看我?”
“是光明正大看。”
梅花阑在被发现后也只是目光动了动,趴在床边儿并没有起,甚至还从容地纠正了一句。
庄清流新奇地瞧瞧她,躺在枕头上笑道:“行。那你看什么呢?”
梅畔畔今晚的眉梢眼角似乎始终有很轻浅的笑意,听完庄清流的话后,目光静静落进她眼睛,答道:“在想你喜欢什么东西,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小小年纪,怎么整天想的都这么小老头儿?
庄清流换了个姿势,双手叠一块儿垫枕在脑下问:“那看出来了没?我喜欢什么?”
梅花阑这时点点头,居然转手从旁边儿摸出了一本山水志,翻开,上面上下左右地画了很多小圈儿。庄清流大致接过看了看,都是一些地名,多是山清水秀或繁华热闹之地。
梅花阑在旁边枕着手臂道:“你喜欢这些地方。喜欢五光十色的山水和熙熙攘攘的市井,当然,最主要的是喜欢好吃的。遇到好玩儿的东西也会喜欢——漆器,剪纸,玉雕,泥塑……”
庄清流心里弥漫出一股温柔,目光投出问:“还喜欢什么?”
“小曲儿,走马灯,说书,杂技……”梅花阑道,“大概率是看到什么就会喜欢什么。但过一段儿时间后,能学会的就继续喜欢,学不会的就丢一边儿不搭理了。”
庄清流将圈儿出许多地方的山水册子抱在怀里低头笑了好一会儿,冲不懂事拆穿她的梅畔畔道:“好了,快去洗一下睡吧。”
梅花阑也笑,仍旧趴在床边,将庄清流抱着的册子要了回来,在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道:“你再等我准备一段儿时间,以后我就带你把这些地方都走过看过,把所有有趣的东西都喜欢一遍。”
有点新奇,光是听着这样的话,心就好像在温泉水里走过了一遍。
庄清流要笑不笑地把头转进柔软的枕头里敛了一下,才伸手啵,用指背在梅花阑额头上轻轻挨了一下,裹在薄被子里冲她道:“现在大半夜的为什么要想那些?你应该想想等会儿天亮了该吃什么好吃的,明天无事有空的话又去哪里玩儿。还有你最近要新编的剑谱怎么样了?不是过两天就要开始让那些小辈弟子练着用了,先拿来我看看?”
梅花阑却没动,道:“不急,最近这段时间,他们要……”
庄清流:“嗯?”
“就是有别的课业。”
大抵是没什么好说的,所以梅花阑也没多说,很快起身,帮庄清流整了整已经翻来滚去裹乱的被角,又挪好阻止她梦游出去睡湖里的小瓷缸,就收拾收拾自己也去睡了。
庄清流见她走到圆桌边又回过来头,道:“明天早上吃藕合。”
“?”庄清流拖长声调笑起来,“茄合吧。这个时候哪里结出了藕?你要吃我吗?”
梅花阑好像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半转着侧脸,眉眼弯弯地冲庄清流“嗯”一声,然后转出了屏风。
庄清流摊平伸直手,躺在床上反应了半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查出一点儿被套路的感觉——嗯。
这是在嗯“茄合”,还是在嗯“吃她”?
想来想去后,庄清流自己无声在床边来回翻了几个滚儿,才轻笑着摸摸枕头上用暗线绣着的九瓣梅花,重新闭闭眼,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色还是灰麻麻的雾蒙色,地上下了一夜的雨水也尚未完全干透的时候,外面的院门就忽然被又轻又急地叩响了,叩门的人似乎着急又犹豫。
——啪啪啪,啪啪。
庄清流刚迷蒙地在这一连串声音中睁开眼睛,已经拢好头发的梅花阑就披起外衣下了床,很快将屋门轻开轻合地走了出去。
外面似乎是一个年轻的男弟子声音,跟梅花阑说话的时候稍压低了一些嗓子,不确定道:“不不不,不是我有事。是我今晚照例夜间巡逻的时候,在屏障处截下了这个东西,这个东西……好像是传给庄少主的。”
庄清流在床上反应了一会儿,暂时没听到梅花阑回话,脑海中却忽然一闪,听出了这道男声似乎是那个梅嘉许的声音。
她想了想后,也起身下床,随便披了件外衣走了出去:“怎么了,什么传讯?”
梅花阑似乎正在低头翻看,闻言转过身,将手中一个火红色的东西竖了起来给她看。庄清流目光顺势往下一落后,蓦地凝了起来
那是一根火红色的绚烂鹤羽。
第118章
上梓桂宫。
太阳从云层后缓慢升出,日光均匀洒落。正是早桂飘香十里的季节,偌大的宫殿金瓦反射出粼粼的波光,底下的宫门却紧紧关闭着。
“那好,今年五个秘境和仙落的共同开放一事就商议到这里。倘无别事,那我们这就散了?大家也都好回去早日准备。”
上梓裴氏的宗主裴启环顾过一圈后,坐在最上首的桌案上缓缓开了口。在他身旁一脸烦躁不耐坐着的,是如今早已成人的少宗主裴煌。裴煌终有一日要成为上梓裴氏的宗主,所以近几年以来,凡是这样的场合,裴启都会将他带在身边调/教。
这时,外面似乎刮起了一股细风,原本停立在大殿灿金飞檐上的一只乌鸦稍微转了一下头后,忽然煽动起翅膀直直上了天:“——嘎!”
大殿之内,虞辰岳稍微转头看向了裴启,开口询问道:“听闻启微尊上个月在闭关多年的洞天福地羽化仙故了,留话说就地将仙洞封存,不办葬礼。”
裴启转向他道:“确有此事。师叔祖一世清修,不愿扰人。”
虞辰岳点头道:“我记得,启微尊早些年为近百年来仙门中最有天资之人,如今至故化,似乎是一百六十岁。”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裴启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次没有接话。偌大的宫殿内,参与集议的仙门百家之人也各自沉寂了片刻。
在数百年前灵气尚且充沛的时候,一些凡俗之人其实亦可结灵丹,也能活三五百岁。而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仙门中曾经最有希望飞升登仙之人也不过只活了一百六十岁,这意味着随着灵气越来越稀薄,他们的寿命也越来越短了。
“诸位。如今的情势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新出生而能结丹的后嗣已经越来越少,因修为不够而死于除祟的人越来越多。而所有人的寿命却越来越低,老一辈的人死得越来越早了。”
虞辰岳语气缓而沉重,说话永远含着一股要拯救苍生的调子:“再这样下去,我们仙门先覆,接着邪祟横生,整个人族都将灭矣。”
气氛在一点一点地凝滞,无形中有什么阴影缓缓从心底升了起来。一直以来,若说别的都还可以将就忍受,那如今到了与自己、与每一个人息息相关的减寿上,大家似乎就再也坐不住了。
一大半身负宗主之位的人左右转头,彼此对视,眼底深处都同时藏敛着一句不需要说出口的话——还有一个地方。
“是的,还有一个地方。”
“只有那个地方了。”
炎炎夏日,整个大殿却蔓延着丝丝缕缕的凉意与阴冷。身为这次集议的召主、身坐最上首的裴启仍旧不作声色。梅花昼也照常借口梅氏如今尚未恢复元气,不足一谈。而因燃灯老道和镇山僧几百年的素来对峙,长庚仙府和邓林虞氏之间本就不合,没有拉拢的余地。
仙门领头的五个宗门里,五家至少要有三家站了出来,此事才可保险一图。所以看来看去如今最紧要的,似乎就是裴氏的态度了。换句话说,只要裴氏投向了赞同的一方,此事就可以落定筹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