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龙算命的日子(41)
他们手里皆拿着一副纸牌。
听见动静,小凤凰飞快地扭过头,对他摇了摇翅膀:“呀,花珏,你来啦!我们可以不用玩叶子戏了,我们来打麻将!三缺一,你来不来?”
花珏:“……”
而后他醒了,醒时是深夜,同梦里的场景一样,玄龙没在他身边,花大宝也没有睡在床头。花珏溜下床一看,发现这几个家伙都在大堂中,玄龙点着一盏灯,手持一张图纸,在上面戳戳点点:“这里这样改……你们两个觉得呢?”
花大宝在旁边围观,不时把小凤凰当球拍一拍。小凤凰转动着脖子,与玄龙并头研究,最后点头赞同:“你的想法都很对,不过我想要一个鸟爬架——你知道是怎样的吗?就是我可以在上面跳来跳去,还可以倒立,你要是想体验一下,也可以让人给你做一个龙爬架,我觉得……”
花珏听了一半墙角,放下心来,爬回床上睡了。
玄龙不知道研究到什么时候才睡,花珏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这才感到玄龙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睡在他身边。睡着时不好估量时间,花珏只凭直觉知道天到凌晨,再过一两个时辰便要天亮了。他翻了个身,习惯性地抱住玄龙一只胳膊,玄龙低头将他揽进怀里。
而后在他唇上轻轻吻了吻。
花珏其实醒着,他闭着眼,感觉到身边这条龙抱他抱得紧紧的,对着他亲了又亲,像是不肯停下来。到最后花珏实在绷不住,笑了出来:“你当我是地瓜在啃吗?”
玄龙缩回去,低声问:“我吵醒你了?”
花珏摇摇头,凑过去在他嘴唇上舔了一口,两个人黏黏糊糊地又闹了一番,这才头碰头地入睡,第二天醒来时嘴唇仍然轻轻贴在一起。
玄龙睡迟了,看样子会赖床,花珏在他脑门上贴了张字条:“你相公我出去算命啦!在家乖乖的,想我就来找我。”而后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中午时,他收到了小凤凰衔来的玄龙的回信:“想你,可是在家研究工事,不能来找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花珏捏着这张字条傻笑半天,出门左看右看,给自己找了个回家的借口:“嗯,今日街上人不多,想必也不会有什么生意,我现在就收摊回家罢。”
其实开春后市上多的是赶集人,也有往京中赶的读书人,准备来年春闱。寻常人从江陵到涪京赶路大约要一个月,自六诏边境互通后,异族人、往来商人也越来越多,花珏干脆装作看不见,收拾收拾东西便要冲回家中。然而,他刚刚卷了半张卦图,这便望见门口摇铃,一个人矮身进来,看到他时略微有些意外:“掩瑜,你现在便收摊回家么?”
来者正是江陵城主,谢然。
城主是个不信鬼神的人,虽然近来与花珏这个神棍一番接触,也出于将信将疑的状态,但一般如非要事,绝不找他。花珏赶紧把卦图摊平,问道:“没事,怎么了?”
“我原是去你家中找你,没想到你在这边,便过来了。”城主坐也不坐,同时制止了花珏给他倒茶的行为。花珏有点脸红,他知道城主要是去他家中找他,必然会知道他现在与玄龙是住在一起的,实在是……伤风败俗啊。
他咳嗽了几声,假装没这回事。江陵城主也没提此事,只道:“我们近日替耕地人改良水道,修筑房屋,在山上一处破庙中找到一口井,多有奇怪之处。改水道非走此地不可,不能不动,但又不能擅动。掩瑜,你要是有空的话,今日随我去看一看罢。”
☆、幻-第二条龙
正是大白天日头, 花珏虽然思归心切, 但还是晓得正事为先,匆忙收拾收拾便跟着城主去了郊外,身边只带了判官笔同花大宝一只猫。马车颠簸, 花珏探头往外看, 随口问城主道:“桑先生呢?”
城主坐在他身边,垂眼参着手里的一封文书, 却是叹了口气:“病了, 在家中睡着。”
花珏大惊:“病了?”
“最近变天, 许是伤寒, 加上他是个急性子,上头有什么事赶着便做了, 把身体熬坏了。”城主声色平平,花珏却从中感到了几许无奈,“有时间你劝劝你桑先生, 你的话比我的话管用。”
花珏受宠若惊, 急急忙忙点了头:“我会的。城主,这事办完了我能跟你回去看看他吗?”
谢然逗弄了一会儿花大宝,任其舔舔手指, 沉吟片刻后道:“可以, 不过不是你上门, 算作我和小桑请你过去,看完那处井口后,我们还有一件要事需同你说。”
花珏看到谢然脸色, 心知此事一定要紧,现下不方便说,于是也点了点头,收声跟人下了乡镇,来到一处安宁山村中。
这处是江陵名下一个偏僻的地方,名为鹤颈,这处人烟聚落围绕几山连环而成,山峰窄而山腰长,尤肖鹤之颈脊曲线,故而得名。那座庙正坐落在山峦中顶,荒废已久,据说建成的年月要追溯到好几个朝代之前,而香火断绝,则是最近十几年的事情。
“这儿原来住了一个道士,十天半个月地住,帮忙操持着,这人走了便再没人打理了。”城主道。
花珏问:“道士……打理和尚庙?”
“庙里供的是慈航真人。”城主道。
听他这么一说,花珏便明白了:慈航真人是元始天尊座下唯一的女弟子,为佛道两家共同的女真大士,初在道场渡人,后登十二金仙之位,也便是寻常人所说的观世音菩萨。道家佛家,都受这位真人庇佑,所以道士过来打理这个庙确实没什么毛病。
花珏有点好奇,天子当朝,接连五任国师都是道士,没一个和尚,举国奉道,佛门反而凋零。这种情况下上山来的道士,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他跟着上了山,见到了群林掩映下的小庙,比他想象的还要破落不堪,房顶没了半截,一半枯朽成空,另一半却完整如新。谢然在旁边替他挡着头顶,其他人提早清扫完灰尘后,只剩他们两人进去。
花珏转了一圈儿,在供台底下发现了城主所说的那口井:六角形的枯井,高于地面五寸余,每一个角上都附着一根成人胳膊粗细的铁链,被牢牢钉穿固定在地上,当中还贴了一张软旧泛黄的符纸。锁链漆黑牢固,同用丹砂写满了符文的镇咒一样瘆人,寻常人看见了必然会想着这地下大约镇着什么东西,难怪城主他们要找他来。
花珏蹲在地上研究,江陵城主避开那张符纸,伸手用力扯了扯其中一根锁链,示意花珏也试一试。花珏伸手牵过来,往后倒退了几步,铁链是活动的,被他拉动了半尺,往后却再也动不了半分了。花珏探头想往里面看,城主点燃一枚火镰,照着扔下去,明亮的灯火顺着井壁一路滑下去,照亮深处,而后消失不见,仿佛被黑暗彻底吞没了。
花珏讶然道:“这……有多深?”
城主道:“最底下无水则十丈以上,有水不好说。这口井原来就是高于地面的,平衡各方水道,近年来风调雨顺,没人管它,今年才发现已经枯水成这样了。我的人不敢乱碰,便请你来看一看。如果不犯忌讳,便把这地方拆了,重新引水造井。”
花珏蹲在井边,小心地去碰了碰那张符纸。纸张泛黄,脆得如同剥落的墙皮,却在僧庙坍塌了一半的情况下没有一点破损。他将符纸翻开,起初没瞧明白那上面的字迹,低头一看,却发觉钉着锁孔的钉子有点眼熟。
他低低地道:“……青宫道派。”
花珏认了出来,这种九寸长钉上刻着一对青灰色的同心铃铛,正是当初那群邪道士想用来钉死玄龙的法器。
江陵城主也是一愣:“青宫人?”
青宫道派自二十年前在圣上扶持下开始扬名,南方不显,却在北方人尽皆知。阴阳风水一脉人评其“用物精而疏于法”,是指他们的法器、符咒十分强势,比寻常得业人来得凶猛精准得多,但奇怪的是,青宫中人却没什么天赋异禀的资质,反而趋于平庸,二十年来没出一个风水天才,只有一个靠吹捧上去的老头道长勉强凑数。好比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废物,外人看来是个好看的绣花枕头,内里却塞着一包草。
现在花珏也知道了,这些盛名是二十年前的宁清带来的,即便辉煌过短短几年,这份荣宠却一直被别有用心的人占用,直到今天。
他将那张符纸翻过来,歪头倒转,看了半晌后仍旧没认出来,便自己抛了钱,排盘移位。
花珏测算一番后,抬头犹豫着对谢然道:“城主,这里面是……一条龙啊。”
眼看着众人皆惊退一步,花珏便知道自己捅了个篓子。唯独江陵城主还算镇静:“确定么?”
花珏自己也有些意外,只能点点头。谢然低声向身边人嘱咐几句后,屏退众人,问他道:“那么,你有办法把这个东西移到别处去吗?”
花珏试探着问道:“移到别处的意思是……”
“换个地方封起来,不然便将里面的东西杀死。”谢然道,“真龙只得圣上一个,余下的便是孽龙,要么藏起来,要么彻底除名,你明白么?此事切不可外传。”
花珏看懂了城主的眼神,知道此事可大可小,便从善如流地改口道:“是我算错了,里面封着鹤颈山的山神,庇佑这里的八方水脉,是山神最近没有香火供奉,法力缺失,这才枯了井。”
谢然点了点头,像往常一样唤他的小字:“掩瑜,再出去跟旁人说一说罢。”拍拍花珏的肩后将他带了出去。花珏端出神棍架势再对别人澄清了一遍,这才将这一场小小的虚惊压下去。
谢然道:“今天便先这样罢,掩瑜,这几日你若有空闲,有办法将此事解决了么?”
花珏想了想,点头道:“可以的,给我两天时间就够了。”
两人闲聊了一番后,江陵城主便匆匆下了山,前往施工水道处,把马车留给了花珏。花珏回头看身后这一方破落的小庙,只觉得那漆黑的门洞仿佛一只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又是龙?他想,自己命里犯龙吗?
好在他家里还养着一条龙,有了玄龙,或许能够跟井下的那个东西好好谈一谈。花珏用判官笔写了个“镇”字,用这张符纸将原先的符纸替换下来。撕下符纸的那一瞬间,他隐约感到井口风起,再随着新符贴上时消失了。他奇怪地打量了这张符纸几眼,看出了其中几个字,而后默默将其放进了袖子里。
做完这一切后,天刚刚暗下来,正是黄昏时。花珏乘马车赶回江陵城镇中时,天已经要黑了下来。
他踏入院中,把花大宝放了下来。花大宝饿极了,嗷嗷地扑向后厨,翻箱倒柜地找它的小鱼干,花珏则左看右看,发现玄龙又拉了一车砖头回来,院中另堆着一个檀木床,十分宽大,横竖都可睡两个人的大小,大气漂亮。
花珏立时开始琢磨:这床要放哪儿?
他原来卧房的床是不是要扔出去?
花珏一面思索,一面寻找自己床的另一位使用者,走进去后才发现玄龙化了龙形趴在桌前,面前放着一个饭碗,碗中装着稀稀拉拉的黑东西,闻着像是米糊,十分凄凉。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糊味。
花珏抢先查看了一下自己的锅,发觉只是沾了锅,没有烧毁后,便放下心来:“咦,你自己煮了饭吃吗?”
花大宝跳上桌,往玄龙的碗里舔了一舔,而后十分嫌弃地跳去了一边。小凤凰蹲在桌前,同样面对着小一号的碗,一动不动,声音里隐约带着哭腔:“花珏,我饿了。你为什么才回来?”
花珏笑着把小凤凰捧进手心摸了摸:“怎么,嘲风做饭不好吃?”
桌上趴着的小黑龙终于动了动:“不好吃。”
花珏凑近了一看,发现这家伙把白米直接放在锅里炒,不加油盐,大约是想做成花珏爱吃的炒米糖之类的东西。玄龙想当然地认为,炒米顾名思义,便是将米放进锅里炒,玄龙发现炒糊的时候已经晚了,试图用加水来补救,这便做成了一碗稀稀拉拉的米糊,还是黑色的。
花珏尝了一口,发觉外面焦糊,饭粒里面却还是生的,咬下去半硬不硬,入口尽是苦味,还带着丝丝诡异、无比齁人的甜香。
花珏问:“你还加了糖?”
小黑龙沉默着点了点头。
“加了多少?”
玄龙试图辩解:“我想让它的颜色好看一些,红糖的颜色比较好看,我就……”
。
“加了多少?”花珏不理他,继续追问。
玄龙老实了:“半斤。”
花珏憋着笑,往龙脑袋上敲了一记,而后故意放沉声音命令道:“去洗锅洗碗。”
小黑龙从桌上溜下来,乖乖去洗碗了。
花珏头顶小凤凰,在花大宝的注视下开始生火做饭,留玄龙一个人勤勤恳恳地在屋外洗碗。花珏收拾了玄龙留下来的残局,把剩下的最后半袋红糖藏好,开始蒸烧果子,炒菜煮饭。
片刻后,花珏摆碗上桌,出去把小黑龙从洗碗池旁拎了回来:“吃饭了。”
玄龙表示想要趴在他的大腿上吃饭,花珏拒绝:“你给我变回来。”
玄龙变回人形,委委屈屈地开始拿筷子吃饭。花珏眼看着他憋了半天,似是想开口说话,吃了一半才憋出话来:“你为什么这么晚回家。”
花珏给他夹了一块水煮鱼:“我去找别的龙了。”
玄龙看他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摆明了不信他,把碗里的水煮鱼挑了刺,将剩下的肉夹回花珏碗里。
花珏笑:“是真的,你别不信,我还要介绍你们两个认识一下。”说着,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符纸,递到玄龙眼前:“快看,上面有他的名字,你认不认识?”
花珏非常骄傲,玄龙学习一段时间后,知识功底早就超过他,唯独对他的老本行一窍不通。花珏串词、飞花令、对诗比酒从来没赢过,只有看卦这一块儿可以完胜这条龙。这纸上犹如鬼画符一般的字,玄龙九成九认不出来。
玄龙果然没认出来:“是什么?”
花珏托腮望他:“我不告诉你。”
“必须告诉我。”
“就不告诉你。”
花珏傻呵呵笑着,玄龙擦嘴漱口,面无表情地放下碗筷,接着走到他身边:“花珏。”
花珏立刻感受到了危机的来临:“等等,你要干什么?”
“哪条龙?”玄龙凑近了问他,忽而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来,任由他胡乱动弹。
花珏扑腾着:“快放我下来,嘲风,哪条龙都没有,我没有找别的龙,我只是偶然遇到一条被封在井里的,见都没有见到。”
玄龙再“哼”了一声:“晚了。”
小凤凰在一旁雀跃道:“晚了!晚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而后跳下桌,用尖嘴去拱胖头狸花猫的脑袋:“好了,花大宝仁兄,我们出去玩罢,今天玩成什么样子花珏肯定都不会管的。”
一猫一鸟无比和谐,出去滚泥地了。
玄龙大步跨入里间,将花珏轻轻放在床上,而后俯身下来。花珏脸颊又开始发烧,声音慢慢地小了下去,最后被玄龙吻得听不见。
“我好想你。”玄龙低声说。
花珏“嗯”了一声。
“为什么这么晚回来?一天不见就这么想你,是这样吗?”玄龙认真问道,“是……你的惑术吗?”
花珏任他亲吻自己的耳根、唇舌、眉眼,轻轻答道:“不是惑术,爱人之间是这样的。”
他抬眼看他,眼眸闪闪发亮:“我也是这样,我也很想你。”
大约是放了心,玄龙没说什么话,专心料理身下的这个人。花珏被他撩拨得不知所措,拽住他的肩膀,茫然问道:“今天要……洞房吗?”
玄龙停了停,手指拂过他濡湿的发间,吻他:“今天不,你想要吗?”
花珏承认:“有一点想。”
玄龙笑了:“忍一忍,你身体没好完全,不折腾你。”他深吸一口气,望着眼前人的脸,仿佛在强压下心头涌起的欲念,忍得全身绷紧,处处发痛,这便将花珏慢慢剥光,照着二人头一夜的样子,密不可分地贴在一起,仔细研磨,凶狠地探寻着彼此的缝隙。床帐内被褥起伏如潮,两人的喘息声交叠在一起,情|潮汹涌。
最后花珏累得连手指都不愿动,玄龙却还很精神。花珏被他抱去水桶中擦洗时还在想,自己身体底子的确是差了一些,什么时候能养好,让他把这条龙也压上一回呢?
他往下看了看,胡思乱想着,玄龙以为他不老实,要来闹他,被花珏拍了回去:“不许闹了。”
花珏再往下看了看,声音很硬气,补充了一句:“不许这么……这么流氓。”
玄龙很无辜:“我控制不了。”
花珏感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着自己的大腿,他之前双腿间已经磨得一片通红,泡了热水后更痛了起来。花珏眼看着玄龙又要扑过来,一面勉强抱住他的脊背,一面把今天的事情快速地同他讲了一番:“我看了,那张符纸上其实写了底下神兽的名字的,你或许认识他。”
玄龙道:“不认识,我只认识你。”
花珏奋力推他:“认识的——你别碰那——”
玄龙明显心不在焉:“嗯,认识,那是谁呢?”
花珏眼看着计谋要得逞,低头在他耳畔柔声道:“——你二哥。”
“什么?”玄龙明显震动了一下,受到的惊吓程度甚至让他松开了花珏。
花珏清了清嗓子,重复了一遍:“龙生九子,老大囚牛,老二睚眦,你排第三,是嘲风。这符纸上写的的就是睚眦二字,你的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