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秦物升的记忆,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毁了他呢。
他觉得自己像进入了竞技场,在玩一个不知为何的游戏。
秦卫的力量毁掉了狩猎屋。
但接着他发现,他站在一大片全是血污的空间,是屠宰场。
这里生成了大片倒挂的尸体,绞肉机运行,无边无际。死尸上不时长出眼睛,看着他。
秦卫没动,他意识到接着会发生什么。
这不是他力量可以抵抗的,不是那一类型的力量,如果这样下去,他会很快发现自己成为被开膛破肚的猎物,用铁钩挂在屠宰场内。
他不知过程为何,但他知道。
他对人生中的无助感记得太清楚了,知道它接着就会湮灭他的意识,让他成为其中游荡的幽灵。
他是更强大的那个,这片地狱本身就是他系统的架构,他会是一个幽灵的庞然大物,支撑父亲的运行。
他已经开始感到饥饿,那么的强烈,已是这幽灵的一部分,是和这座记忆中大宅相同的材质,被拉入这片空无的黑暗。
秦卫站在那里,看着这一片噩梦,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独自一人。
这习惯根深蒂固,他当年主持内务部行动时,都会做没有后援时的计划,并准备接受所有可能的损失。
他这辈子一直是一个人在往前走,他走了很久,如同走在悬于深渊的钢丝之上。
他甚至已经走到远得看不到任何的陆地了。
秦卫动了一下自己的手,低头看上面的戒指。
他这一路其实看了好几次,好像小孩子不停看手里的糖一样,怕它丢了。
这是自己要保护的东西,而不是给他找麻烦。但这一刻他看向它,本能地知道这是他唯一可以对抗这绝望的东西。
他曾经尽他所能找到的,可以填入他空洞内心的人。
这人迫切地来寻找他,还受了伤,他当然是……爱他的。
秦卫怔怔站了一会儿,说道:“归陵?”
一会儿的安静,接着他听到了回答。
第二百二十八章 旧日碎片
实际上秦卫没听到声音,或者说,他不确定是“拉着我的手”是否是幻听。
污染太严重了,难以接收外界信息。
但他的确看到了回答,深域系统左侧的眼角出现了标记点。
那是清晰的路径标志,传统地图上的那种一个个小旗子,古文明衍生下来的很多符号标记,现在仍旧是人类基础语言的一部分。
标记人写的是归陵系统。
父亲的背影巨大,向着前方的黑暗走去,秦卫不受控地跟着他向更深的地狱坠落。
秦卫建造的合金地板变薄,陈旧,好像自己最终会在父亲的力量下变得脆弱,无法抵抗。
幽灵从下方撞击,合金地面上出现无数爪印、骨头、扭曲身体的痕迹,很快就会碎裂。
秦卫心跳很快,那恐惧让他想吐,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温度。
他把注意力转移向自己的左手,收紧手指,感觉手心微小的热量。
他握着什么,像他曾在孤儿院记着吃掉的那颗糖,走进他的人生一样。
在这时候说这种事,好像一个幻觉,也可能真的是幻觉。可是他相信那是真的,他必须相信。
他要去相信他的直觉,他的理智,而不是恐惧。
秦卫继续向前,黑暗前方有更大的东西在等着他,腐朽而恶意,弥漫在整个世界当中,把一切浸成腐败的形态,那是裂缝的核心。
归陵拉着他的手。
他跟着秦物升的背影来到了一条漆黑的小路上。
这是家里的一处度假别墅,秦卫在那里度过了一些时间。
小路远方可以看到山峦,那是一个伏在那里的巨大腐败的生物,慢慢活动,看着他。
秦卫曾在这里尝试过一次自杀,他记得很清楚,他当时坐在台阶上很长时间,看着地面发呆,然后做了决定。
这是秦卫第一次这么做,那时他意识到自己落入到了一个什么境地。
他当时觉得这是一个重要决定,但只要下定决心,就会结束痛苦。那时很年轻的他不知道,他还有非常漫长的以后。
这场毁灭何时结束,从来不是由他来决定的。
那庞大的生物爬过来,秦卫无意识退了一步,他不可能赢得了这玩意儿。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脚下的幽灵蒸发了一片。
可是这是归陵的力量,他非常确定,这种虚无的力量无法模仿。
秦卫稳稳踩住了地面,这里残余的是条碎石路,他抬头看那巨大山峦一样的怪物。
这种清除理论上用处不大,秦卫自己也会做,但幽灵们已在他身体里扎根。可是当感到归陵的力量,当那个人试图保护他,这片地面突然变得安全起来。
更远方,一只更庞大梦魇般的生物出现在那山一样的腐尸幽灵的上方,长着节肢般的长脚,是深域系统的一个形态,那些脚如同柱子一样把它钉在那里。
下面的腐尸挣扎着,贯穿了它的怪物更加恐怖,高至云端。
看不到它脸孔是什么样的,是没有脸的一团阴影,它俯下身,开始一口一口吞食幽灵。
整个过程在远方发生,没有声息,这里的战争那么安静。
秦卫能听到不远处,秦物升在和医生说话。
他“父亲”的声音迫切,他极少失控,简直像是真的关心他一样。
医生正在提醒他考虑秦卫这桩生意的成本核算,秦卫下次可能还会这么做,而且也许就成功了,没必要一定留着他。
“他也是这么想的。”秦物升说。
“什么?”医生说。
“他干这事的时候,肯定也算计过了,”秦物升说,“他觉得自己很聪明。”
他带着一个笑容,说道:“他觉得自己赢得了。”
秦卫毛骨悚然,那不是父亲那总是权威、冷淡的笑,那倒像一个人玩游戏玩上头时的笑,可是他玩的是人性,于是笑容里充满了血腥味。
“把他救回来以后,我要对他进行一次极限级别的惩罚,”秦物升说,“你们做好抢救准备。”
“秦先生,他手术没事,您这样更可能弄死他。”医生说。
“他觉得自己可以赢这一次,就需要接受教训。”父亲说,“我会抹消记忆,转移情感指向,让他明白他没有任何机会。”
秦卫现在仍记得那疼痛,那真是如山一般看不到任何解决的庞大的绝望。
他看着远方的战争,这是庞然大物的吞噬,能看到腐臭的骨头和内脏,在夜色中被撕扯和吃掉。他自己的形态真是个噩梦,是个正常人大概都受不了。
但归陵不会抛弃他的,他上一次就没有抛弃他。
他脚下变化,成为了防滑橡胶地面。
秦卫知道,这是小时候一条通往黑市角斗场的路。
他静静站着,看着自己系统那恐怖的样子,他还会继续深入这记忆,这当然是一种自我的投射,但他没有那么强的恐惧了。
他感觉手心这一丝暖意,在这里,这丝温暖就是一切。
可以让他不会沉下去。
在秦卫的意识里,地狱被具现化出来。
脚下的路是楬色的橡胶的防滑路面,以前可能是哪个学校操场上的,还有跑道的痕迹,已经很旧,地上有污物。
它朝向地狱的更深处,两边全是趴得高高的幽灵生物,如山一般,带着诡异的笑,发出笑声,等着他往前走。
前方黑市角斗场的台子是一片圆形的深渊,向下,能看到其中如玩物般的两个孩子的厮杀现场。
秦卫记不清这部分记忆了,但父亲还记得,于是现在变成了他的。
很多年后他终于想起一个早就被他杀死的“朋友”的脸,对方是和他一起植入奴隶系统人中的一个,秦家这种大家族当然会有一大批家养奴隶待选。
那是没什么特殊的男孩子的脸,和他一样年轻,年长他一岁,会给他一些生活的建议,帮他收拾床铺。
他们当时应该关系不错吧,但秦卫也回忆不起更多的细节了。
他只能看到自己的背影,犹豫不决,站立不动,场子上可以听到大声的押注信息。对方穿着一件运动服,好像这里是中学的一个赛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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