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很简单,不过韦安觉得倒也不很难理解。他似乎在说虽然情况不同,但从空间深入渗透进来的诡异力量是同一种。
“我听过一个理论,”萨方说,“说古文明能使用的力量接近魔法,他们战斗的遗迹根据所使用的力量不同区别开来,就好像我们会造成不同类型的污染一样——”
“我听过这个理论。”韦安说。
“还有说法,古文明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魔鬼,但不知道因为什么沉入了空间深处,试图复活。”萨方接着说,“去年下面出事的时候,有人觉得是它的眼睛看到了我们,我当时简直疯了——”
归陵不再说话,安静地开车。
他因为保密条例不说任何和古文明科技有关的东西,但韦安又觉得他只是不想开口,他什么也不想说,只想沉默地直到消亡。
雾越来越浓,他们向核心区域靠近。
韦安有几次看到隐隐约约老式楼房一样的东西,夹在别的建筑中间,更古老,像是照着什么不太舒服的规则长成的,是一层层狭窄破败的建筑,同样大小的门窗,没有任何美感地长在一起。
他上次来这里时也看到过类似的东西,但只远远立着,是所有疯狂元素中的一个。
此时这些东西更近了些,韦安觉得它们是活的,亮着昏黄的灯光,是从混沌中看过来的眼睛。
归陵没管它们,只清理了周围爬行的怪物,那些东西有大有小,一些身上甚至还有像是人类的衣服。
因为有雾,能见度很低。
但走出一段距离后,韦安就感觉到前方有什么庞然大物存在,先是光暗了下来,感觉很不舒服,那片沉暗压在心头,令人不适。
接着那座建筑就出现了。
它立在那里,好像这片空间扭曲的核心。说它像山一样并不合适,当看到时,你会觉得那就是世界的尽头,看不到边际,眼中除了它什么也没有。
这是一片疯狂增生的建筑,是无数狭窄的走廊、封着铁栏的窗户、门和墙壁,四处有破烂衣服、医疗垃圾一样的东西,还有像风干肉条一样挂着的残尸,肮脏混乱,散发出的气息让人联想到狭小、扭曲和绝望。
一些只有半个头颅的怪物在上面爬行,有的穿着衣服,韦安觉得像病号服。
这里仿佛超级巨大的蚁穴,人类只是渺小的昆虫,面临一个庞大的系统,看一眼就觉得眩晕。
车子开向这座庞然大物。
经过这么久的“旅行”,他们已渐渐习惯下沉世界诡异的景象,但这里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后座的萨方探出头,看清了眼前的场面,好一会儿没说出话。
足有半分钟,他骂了句:“我操!”
吹进来的风散发着浓郁墓地般的气息,韦安能感到骨子里的震撼,这建筑散发出一种感觉,整个宇宙像是只剩下这个扭曲的世界,是终极形态,其它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知道这东西……”萨方说,“我以前在下面时碰到过这种建筑,但比起这个来根本不是一个尺度,这东西到底他妈有多大,简直跟一整个世界似的……”
归陵减慢车速,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他说。
他话音落下,车厢里一片死寂。
归陵看着这恐怖如世界尽头一般的建筑,说道:“原始主机程序就在里面。”
韦安头皮发麻,归陵回头看他。这怪物五官的线条挺拔,对这种生物过于利落和干净,一身脏兮兮的,瞳色和这片被抛弃的世界一样黯淡,让人想到残破的兵刃,死气沉沉,早已废弃,在泥里反射着冰冷神秘的天光。
“这附近物质场扭曲得太厉害,拿东西需要花一点时间,你和我一起去。”归陵说,“里面有点危险,但它扩张成这样已经有智力了,你是超能者,它会想要得到你,我不能留你在外面。”
韦安没问“它”是谁,这事没得选。
他朝那人露出个笑容,说道:“你说了算。”
归陵又转头看萨方。
“你把车子开远一点,十公里左右就行,结束后来接我们。”他又朝韦安说,“给他把枪。”
韦安丢了把枪给萨方,把武器给这么一个私兵头子是他所有学过的常识所不允许的,但这时他一点也不担心。
萨方接过来,他张了下唇,大概想跟他们一起,是个人都不想自己呆在外面。但那人又看看前方恐怖的建筑,还是默默闭上了嘴。
韦安也没和他约法三章什么的,这是个聪明人,知道他哪都跑不了。
“呃,”萨方说,“就一把枪吗,我……我有点……”
“我会稍微盯一下。”归陵说。
对方闭上嘴,认真地点点头,没敢问他要怎么盯。
归陵说完,拉开车门,跳下越野车。
“走吧。”他说。
韦安吸了口气,跟上去。
越是走近那片建筑,韦安越发能清晰感到它的压迫感。
不只是物理上的,好像什么庞然大物压在灵魂上,让你无法自由思考,甚至没法走神。
有怪物注意到他们,悄悄靠过来。
归陵径自往前走,前面有一扇暗红破旧的门,这建筑最近的入口。
归陵穿着深色的外套,短靴,站在这种地方,看上去是一个既无过去、也无未来的孤零零的人。
那人一副随口一问的样子朝韦安说道:“你之前做那些噩梦,把系统激活的时候,感觉到什么东西了吗?”
“什么?”韦安说。
“系统,深域系统。”归陵说,指指自己的左脑,转头看他,“这里,你能看到它吧。”
韦安吸了口气。
“……能。”他说。
他从来不提这事,但最近一直能看到他脑子里那个灰色蜘蛛一样的器官。
虽然如果用机器扫描,只是植入的微小生物细胞。它蜷缩在他的大脑里,像个幽灵残余的零件,有着不属于人间秩序的含糊、可疑的力量,发育不良的血管连着深渊的某个地方……太深了,韦安看不见。
不,也许他看见了,那个残缺蜘蛛一样的形状本身就不存在,它在一个不是大脑内部的地方,立在虚空之上。
“你做那些噩梦,醒来的时候都打算干什么?”归陵说。
他一副闲聊的模样,怪物越靠越近,他没有动手的意思。
韦安有些焦虑,他紧了紧手上的力量,说道:“我想开枪。”
归陵看了眼他手里的枪,韦安从下了车就拿着了,即使他知道在这种场合用不到,但还是会拿着。
标准、娴熟的拿法,他攻击的本能这么多年来被以阴暗、反复而强制的方法刻入骨血,已是灵魂的一部分。
归陵指着离他们只有几米远的怪物,说道:“开枪。”
韦安心里一惊,几只怪物好像感觉到什么似的,朝他们疾扑而来。
归陵站在旁边,一副不准备干什么的样子。
那是一瞬间的事,韦安本能地抬手,射击。
他头脑的一部分还停留在刚才归陵询问的灰色蜘蛛一样的东西上,还有在噩梦中的某个时刻,他迫切地想要寻找武器,想要一把枪。
韦安一枪正中最前面那只怪物的胸口。
它斜着倒在地上,还要继续扑来,韦安又朝第二只开枪,太多了,还打不死,枪根本没法对付这样的东西。
但在韦安开第三枪的时候,情况变了。
枪响和手感都是正常的,可怪物身上并未炸开子弹的伤口,而是呈现出浓稠的灰色物质。
肉眼看不出来,但韦安能感觉得到,更高层次的力量牵动了,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打开了裂口,接触到的一切都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异。
怪物落下去,不可理喻地化为一团烧过的塑胶,只有拳头大一团,散发出焦臭的味道。
韦安永远也忘不了这个气味,在那个“小规模世界”中,在他无数的噩梦里,到处都是,那些诡异娃娃散发出的味道,他父亲的头散发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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