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长时间目睹黑暗的眼睛接纳光线后,郁燃才看清,眼前赫然是一尊一人高的神像,神像前放了三只蜡烛,缓缓地灼烧着,底下堆砌着红色的蜡泪。
神像与祠堂中的那尊几乎一模一样,通体彩绘,左手持八卦盘,右手托九层塔,不过眼前这尊色彩艳丽,像新筑的一般。
又因为如此,神像红艳艳的唇从耳根拉到下巴,原本是威武严肃的绘面,此时看起来既诡异又骇人。
“臭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燕时澈狠狠皱起眉头,说话时候喉结上的刀疤也颤动起来,看起来被腐臭的味道折磨得不轻。
“这应该就是阴媒所说的,用阴沉木新打的神像。”郁燃道。
说完他抬起手,划过神像的嘴唇,果然指尖留下了一抹红,新漆未干。
燕时澈看着郁燃的举动,眉角一抽,他发现自己这位雇主好像很喜欢用手去摸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简直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里面有东西?”郁燃偏头问燕时澈。
“有,要打开看看吗?”男人问。
郁燃敲了敲神像,果然发出空心的沉闷声音,“开吧。”
两人把碍事的蜡烛挪开,燕时澈上去查看,在神像侧面发现了一条细缝。
他从腰间摸出漆黑匕首,沿着细缝划过,不知这匕首是什么材料锻造的,轻而易举就划开了木料,紧接着一股浓烈的腐尸味涌了出来。
“……”
郁燃紧抿双唇,背后毛毛地起了一层冷汗。
眼前的场景恶心得让人作呕。
神像体内镶着一只女尸,双手抬起摆出扭曲的动作,姿态诡谲,头部、颈部、身体、四肢都被手掌长的黑色打棺钉钉在神像体内,完全贴合在一起。
“陈童。”郁燃低声道。
神像中的正是陈童的尸体,死去不过两日,全身却腐烂得不成人样,只能通过熟悉的衣物来辨认出她的身份。
在场两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死去的同伴。
“合上吗?”燕时澈问。
“等等。”郁燃忍着恶心,想上前去看。
走了两步他忽然退了回来,对男人道,“你去看看神像里有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燕时澈认命地凑了上去,谁让他是一个市价八十什么都干的保镖呢?
他肉疼地拿着自己心爱的匕首,把陈童的身体向外撬开了一些。
啪。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是一只竹简。
郁燃示意性抬了抬下巴,燕时澈捡起竹简,用蜡烛照亮。
竹简正中刻着阴阳鱼太极图,周围小篆环抱,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
文首——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1]
后面的古文字繁杂生涩,郁燃只能隐隐约约辨认出几句——
【……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五气顺布,四时行焉……】
【……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
【……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2]
洞葬与冇有村、男棺与女棺……这些阴阳鱼的图案与文中内容一一对应起来。
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
郁燃笑了一声,蜡烛昏暗的火光颤动,在他浓密的睫毛边缘上了一层金粉,他微微抬眸,双眼熠熠生辉。
“我明白了——多了一个,确实多了一个……还差一个验证……”
空旷的洞穴里只能听见郁燃的自言自语。
他低声喃喃,忽然脸上迸发出与平常不同的光彩,兴奋到声音都有些颤抖,“走吧,我们回去。”
燕时澈的目光落到郁燃离去的背影上,静谧的洞穴里,无论是短促压抑的呼吸还是骤然加速的心跳,通通逃不过他的耳朵。
青年柔顺的卷发随着步伐愉悦地跳动着,男人看了好久,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完蛋,他好像摊上了一个麻烦制造机。
两人回去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一到小院,曲蕊和程希佑不知醒了多久,在院中来回踱步,模样很焦急。
程希佑脸色苍白,见到他们回来瞬间松了一口气,哭丧着一张脸,叫道:
“郁哥燕哥,沈同宇出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1]引用自《老子》
[2]引用自《太极图说》
第11章 配骨亲 回答错误
程希佑说,昨天夜里,沈同宇帮忙守祠堂,自己和曲蕊困得要死,很快就睡着了。直到天快亮,他们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从梦中惊醒,赶到的时候,沈同宇就已经躺在了厕所门口,全身是血,左臂像被什么东西撕裂了一般,血肉模糊的,整个人几乎奄奄一息。
“还好我们发现得早,用衣服把出血口扎死了。”他叹了口气,“唉,沈哥在房里躺着,虽然不出血了,但情况还是不妙。”
四人边说边走,一齐进了厢房。
房间里仍旧暗暗的,曲蕊把所有的煤油灯都点上了,才亮堂一些。
沈同宇躺在正面的单人床上,他左臂从根部断掉,用撕下来的衣服紧捆着,堪堪止住了血,腥臭的血味弥漫在空气中,染了半张床单。
燕时澈一进门就皱起眉,似乎被熏得不轻。
对方面朝天花板,脸色惨白如纸,唇色也在失血过多后发青发紫,冷汗大颗大颗的,不断从额头脸颊上冒出来,头发被全部浸湿,一绺一绺黏糊糊地粘在脸颊上。
“沈哥命大……”程希佑念了一句,抹了抹头上被吓出的冷汗,“我这辈子没见过一个人流这么多血,都快吓死了,还好曲蕊姐懂一点急救常识……”
郁燃皱起眉,普通人要失血成这样早就一命呜呼了,他大概又用了什么道具给自己吊住了命。
听见有人进来,床上的男人颤了颤,虚弱地睁开眼睛。
当他看见郁燃和燕时澈全须全尾从外边回来的时候,涣散的瞳孔骤然缩紧,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差点藏不住。
怎么会?!
他们怎么可能从村外毫发无伤地回来?
难道那阴媒所说的话真的是任务提示么?
郁燃把他的微表情尽收眼底,装作没有看见,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没事吧?”
这他妈像没事的样子吗!
沈同宇在心底咒骂,左臂撕裂的疼痛让他眼前一片模糊,强忍着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郁燃道。
沈同宇觉得他说的应该是“没死就好”……
这时一旁的程希佑开口问道:“沈哥,你昨晚究竟遇见了什么啊?”
提起昨晚,沈同宇忽然脆弱地抖了一下,眼中浮满了惊惧之色,那种场景只要回过头去想一想就头皮发麻。
他一阵咳嗽,深深地提了一口气在嗓子里,仿佛这样能让他更有勇气去回忆。
“昨天吃完晚饭过后我就进了祠堂……”
曲蕊和程希佑几乎三十多个小时没睡,沈同宇就没让他们陪着轮班,自己一个人去守着。
前半夜过得安然无恙,每次香柱烧得还剩五厘米时,他就谨慎地抽出新香点燃换上去,这么一来一回换了五六只,他估摸着时间也到了凌晨三点左右。
这时候外面万籁俱静,听不见任何声音,沈同宇掐着自己胳膊防止睡着,以为能这样平安度过一夜,没想到不过一会儿他的肚子都咕嘟咕嘟地疼了起来。
与往常的闹肚子不同,这次就像一把刀在他肠胃里面搅动,疼得他冷汗都出来了。
他知道这种情况下摸黑去上厕所,基本上属于自掘坟墓的行为,就一直忍着。
又换了三四只香,时间大概接近早晨六点,天蒙蒙地亮起来,沈同宇实在难受,再也忍不住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灵机一动从守灵的香火中抽出一根,点燃拿在手里,心道香火镇鬼,自己快去快回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谁知他刚上完厕所提起裤子准备洗手,就听见厕所门口石头洗漱台下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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