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意再大一点的时候,便帮衬着母亲去山上当护林员,那片地方他几乎了如指掌。
比如半山腰的东边,有一处独栋的别墅,建得可气派可好漂亮了。
可惜那里一直都空着没有人住,大门紧锁,院子内的杂草野蛮生长。
陈意时长站在门外向里看,有些时候还带自己的弟弟妹妹来这里捉迷藏。
小一点的弟弟总觉得那是座鬼屋,还没怎么靠近就被吓得哇哇大叫。
陈意问过父母,陈父说那是大厂老板的老板的房子,一直都空着,估计以后都不会有人住了。
有钱人家谁会住山上啊,交通不便,物资难以运输,就连电都没通过来,夏天的蚊虫又格外的多。
以前是个避暑的地方,现在再也用不着了,自然就空着放在那了。
陈意没想过那里会住进来人,也从来没想过那么好看的人,内里却是个弟弟害怕的魔鬼。
山上太无趣了,贺恬礼被限制在这里,尽管他的爷爷给他派了好几个属实有本事的医生。
然后,他见到了陈意,还有被陈意一起带到山上玩的弟弟和妹妹们。
那个时候陈意刚好成年,最小的弟弟只有11岁。
贺恬礼只是看了一眼最大的,目光却落在了最小的身上。
陈意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男孩,没见过什么世面,长相也普通的扎堆。
尤其是他脸上带着的拘谨、腼腆的笑,都让贺恬礼不感兴趣。
只有最小的弟弟陈然,在看到他的时候,眼里露出几分怯意,像是小孩子天生就能感知善恶一般。
贺恬礼来了兴致,他有东西玩了,无所谓那东西是人是鬼。
因为老板的要求,陈父虽然很懵,但是也知好歹,他让陈意带着弟弟妹妹多去山上走动。
陈意并不知道灾难正在降临,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迟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捉弄后,贺恬礼才发现,陈意竟然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个出生于农村的普通男孩,比常人更加能忍,无论是忍受痛苦,还是精神上的摧残。
陈意惧怕贺恬礼,因为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经常把他弄受伤。
而他除了默默接受,没有其他办法。
他不想被父母责怪,更何况弟弟还那么小,有些事他知道不能说。
陈意觉得自己应该是痛恨贺恬礼的,但事实上,他难以抗拒贺恬礼的靠近。
尤其是贺恬礼会抚摸着他的脸颊,用温柔的声音为他描述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从未看到过的美丽世界,他告诉陈意海里的生物,告诉他世界上还有白种、黑种人之分。
时间久了,陈意成了贺恬礼发泄苦闷的容器,某一瞬间他好像真的能看见贺恬礼给他描述的黑暗、恐怖的世界。
那是贺恬礼的心理世界,充斥着暴力、血腥与绝望。
贺恬礼想着如何带着陈意一起死亡,陈意想的却是解救贺恬礼。
他会绞尽脑汁为贺恬礼编造恐怖故事,正因为他没有上过学,也没有什么见识,他的思想太过自由。
他所能想到的,是贺恬礼无法触及的世界。
当梦与现实交接,贺恬礼只能在夹缝中苟延残喘。
贺恬礼生日那天,陈意送了他那本故事书,整整54个恐怖故事,对应着贺恬礼送给他的扑克牌牌数。
再然后不久,贺恬礼被父亲喊回了国。
他和陈意道了别,说是过一段时间就会来接他。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在国外没有人会在乎相爱之人的性别是否相同。
贺恬礼骗了他,那时候的国外还远没有现在这般开放,但那又如何呢。
在他的庄园里,不会再有其他人出现,那就是他们的私人小世界。
“我在中国的签证出了一点问题,想要回国一直被拒签,拖了大半年我才回到国内。”
“那个时候,我已经找不到陈意这个人了。”
贺恬礼也没想过,陈意的父母会带着他们搬家到另外一个省份去。
没人告诉他这件事,即便他在走之前特意叮嘱过大厂的老板,让他留意陈意一家子的动向。
但那个上了年纪的老板,他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他认为贺恬礼这样的公子哥哪怕是被冷落了一段时间,也是暂时的。
更何况他已经被接回了国,估计是不会再回来了。
他不想多操那份心,贺恬礼就这样和陈意失去了联系。
“我在国内呆了三年,这三年里我一直居住在那座山的别墅里,哪里也没去。”
“我觉得吧,陈意迟早会回来的,只要我愿意等,只要我能等得起。”
老人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抹痛苦的笑。
“可是后来呢?我等来了陈意的死讯。”
“陈意是自杀的,我和他的事被他父母发现了。”
“那种年代啊,男同性恋是种多么稀奇的怪物,陈意的父母对他又打又骂,甚至请了好几个神婆来看病。”
“他们回到了陈意的老家,闹的当时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
“陈意逃出来过两次,两次都被抓了回去,他想来找我,可是他没能逃得掉。”
“再后来,陈意跳井自杀了。”
“我在那栋我们初遇的别墅里,听完了与他错过的这几年的故事。”
“知道是谁把这些事告诉我的么?”老人垂着眼,声音很低很低。
宜图问:
“是谁?”
“陈意的妹妹,陈慧。”
陈慧其实是想救她的大哥的,可是她没来得及。
这样的家庭因为陈意,彻底成了悲剧。
陈母整日以泪洗面,陈父总是沉默着不说话,然后找遍了各种偏方迷信。
陈然也才十四五,他不懂大人的苦难,只知道埋怨哥哥干得好事。
陈慧和陈瑶怕极了,两姐妹还是咬咬牙商量着如何能骗过父母,好歹能出去一个。
只要见到贺恬礼,贺恬礼总会来救大哥的。
但到底还是太迟了,陈意投井自杀了。
陈慧和陈瑶抱着哥哥的尸体大哭,然后两姐妹都选择了离开老家。
因为心结所致,陈慧还是选择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只不过她再也没有上过山,也并不知道贺恬礼就在山上一直苦等。
直到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她的老板让她上山给户主送吃食。
看到别墅敞开着的大门,她才意识到,是贺恬礼回来了。
“宜图,你知道么?”坐在轮椅里的垂暮老人,他浑浊的目光落在了黑暗处。
“我差的只是时间。”
“我从不畏惧死亡,我差的只是时间。”
“每次都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贺恬礼在宜图的面前快速的衰老,他的声音越来越没有力气,任何一个字都在喉咙里含糊的滚过,几乎无法发出。
他挣扎着从轮椅上跌下来,双手在地上爬着,爬着不知道想要去哪。
宜图却从他的死亡里,品出了一丝命运的意味。
贺恬礼最后还是死了,他没有等到时间。
准确来说,他没能撑到赌徒游戏成型的那一刻,也就无法将自己的意识塞入游戏里,从而达到脱离死亡的捉弄。
贺恬礼的侄子为他亲爱的叔叔制造了赌徒游戏,两人分别是赌徒游戏的一代创始人,和二代创始人。
在这之后的任何一代,都只是赌徒游戏的管理者。
如果贺恬礼真的撑到了赌徒游戏出来的那一刻,那么现在掌管着世界的人,并不是什么M先生,而是贺恬礼的意识世界。
他会完成自己的心愿,在这里与陈意实现真正的重逢。
但贺恬礼失败了,他败给了无法控制的时间。
故事的结局,是老人抱着那本恐怖故事集静静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的嘴微微的张开,好似在说些什么。
宜图弯下腰去听,好一会儿才听到一句:
“如果我能走出时间……”
【死亡并不是终点,我们只是走出了时间】
宜图突然想起了死亡密码那座牌场里得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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