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里头,找一间普通的包子铺吃早点,一文钱能吃包子和粥,送一碟小咸菜;十文钱够两个人吃一顿午饭,在米饭管够的苍蝇馆子能点一荤一素;一两银子是不少人家一个月的开销。
老妇人本来就穷得叮当响,连铜板都得从手指头缝里往外抠搜,更不用说这么多了。
「名医」便给她支招:她有个远房的侄子,当兵去了,死在战场上。朝廷不愿意给钱,记成了失踪,干拖着。恰好那支军队要路过附近,她可以拦路去讨。
老人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恩人有需要,又是朝「狗官」要钱,她来得义不容辞。
能在大齐找虞知鸿这种麻烦的人,除去瑞王殿下,不必再做他想。虞知鸿从前还会考虑一番,他这大哥到底想干什么、有何谋求,现在已经懒得琢磨,见招拆招了。
他见顾铎神色诡异,不管是想什么,肯定都思路狂野地想歪了,便有话直说:“这是账本,从南疆驻军到征北军,所有的军队开支都在其中,你先看。”
——瑞王安排在他身边的,无非是一个「陆小七」。这步棋虽然足够让虞知鸿心乱神散,却不能称得上绝好,因为这只「棋子」没什么当内奸的天赋,实在不好控制。
虞知鸿要做的,就是把这枚棋,尽量收为己用。
顾铎拿起最上边那本,翻了两页,除了军营也得开火做饭,菜钱花销不少,基本上没看懂什么,换了一本,情况也差不多。
虞知鸿为他解释道:“军备大多是朝廷发放,但维修养护和一部分冷兵器,如普通箭矢,是各军队自行购买。伤亡将士抚恤,年节的贴补,也都在册。”
顾铎听着头大:“我还要学看账本么?”
“呃……”虞知鸿啼笑皆非,“不是这个意思。”
顾铎脑子一转,转对了方向:“那你给我看这个……哦,我懂了,是因为今天的事?”
虞知鸿道:“是。你今日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
顾铎特别奉行「冤有头,债有主」,事情是周至善与他说的,他就想着,应该有空去找周至善,好好问个清楚。
这会对虞知鸿说,他倒也不至于拒绝,只是总不如和旁人说话来得自在,要收收插科打诨的词,把诸多问题缩成了一句话:“有。我觉得那个老人挺奇怪的。”
虞知鸿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比起拉拢心腹,他更习惯在战场上打磨出一支军队。好在顾铎也不是需要话术来交锋的,他只需把事情讲清楚:“嗯。她身份有捏造,受了别人的指使。她与你说了什么?”
顾铎道:“什么都没……等等,她嫌钱多,想还我一块银子。难怪嫌多,她是来骗钱的?”
虞知鸿看着窗外,语气带了些许的自嘲:“那她恐怕不甚尽职。她原本应告诉你,我贪污军费,剥削将士,扣押抚恤银。”
顾铎惊了:“这么冤枉人,你招惹仇家了么?”
他说的太理直气壮,虞知鸿反问:“你不怀疑我么?”
顾铎想也没想,直接摇头:“不怀疑啊,你人还挺好的。”
作者有话说:
Q:虞先生,你怎么看待这张好人卡?
虞知鸿:Q:那顾先生呢?
顾铎:这有什么看的,他人不好么?
(让我们恭喜虞知鸿先生,喜提两张好人卡——)
上一章改了一点点细节错字,情节没有变动——
第18章 热闹
……这也没发烧啊,怎么还说胡话。
顾铎的信任实实在在地落下来,虞知鸿不由得失声了片刻,才道:“多谢。”
顾铎试探着说:“不客气,不用谢,别让我看账本就行?”
虞知鸿刚刚生出来那朦朦胧胧的感动,顿时烟也雾也地散了。
他继续讲道:“那位老人并非主使,幕后定有人胁迫。此行恐怕内忧外患,我找你来,就是此事。”
顾铎道:“你说。”
虞知鸿道:“无论往后如何,我希望你心中有数,做应该做的事。无论是谁差遣——”
“你信不过我,怕我把你卖给瑞王,串通敌人。”顾铎打断他的话,问,“我懂。可你既然担心,为什么还带我出来?”
他的语气里边没掺什么情绪,纯粹是好奇,想到什么就直接问了,丝毫没有不被信任的失落——他甚至还挺能理解。
以己度人地想,倘若两军交战时,敌人忽然给他送来一个什么人,他肯定信不过;就算不得不给人家一个容身之所,他也不会随身携带此人,就这么大咧咧地留在身边。
虞知鸿沉默了片刻,大概这问题不太好回答,须得斟酌,他开口时像是边说边想,语速很慢:“我有位故人,和你很像。”
顾铎点头:“哦,你是想睹物思人。”
虞知鸿:“……”
顾铎想了想,又觉着这个说法不甚妥帖,改正道:“诶,不对,我不是物,我也是人。睹人思人?这么说怎么有点奇怪呢。”
虞知鸿:“……”
就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虞知鸿不想解释什么,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瑞王未见得会勾结外族,但他与我不和,时常找麻烦。你不要犯糊涂就好。”
顾铎心知旁人的旧事不能多问,在放弃纠结自己的品种后,也不多谈「睹物思人」了。
他道:“好吧,你刚刚说的,我明白了,也没问题了。你还有什么别的事么?”
他一边说话,一边理了理衣袖,像是迫不及待地想溜;马车此刻就跟在辎重粮草后边,也不用怕他走丢,提起轻功,不消一盏茶,就能追上大部队。
没有留他的理由,虞知鸿说:“没事了。”
顾铎在这憋了一路,已经巴不得去和王誉他们扯淡溜马,蹦起来脑袋差点杵在车棚上。但就在探出身子,去叫停马车前,他忽然想起什么,又坐回来问:“对了,那个来要钱的人,她……怎么办了?”
前边有步兵和辎重车,马车跑得又慢又稳。虞知鸿刚刚准备给自己斟上一杯茶,才握住茶壶,抬头便再被顾铎这张脸撞了个满心满眼。
他稳了下心神,道:“我已命人护送,想必能安全回家。”
顾铎闻言,扬起眉梢,对他这番话来了兴趣,接着问:“嗯?你被骗了钱,一点都不生气么?”
虞知鸿回答道:“她确是小柱的远房亲戚,说骗也不尽然,又不是此事的主使。更何况,如果并非有难处,她也不会执着于六两银子。”
“也对。要是有钱,谁愿意出来骗人。”顾铎道,“小柱就是那个失踪的么?”
——“要是有钱,谁愿意骗人?我不缺银子,大可以给他。喏,你要不要夸我一句人美心善?”
“我去村子南边看过,根本没有树。”
“反正好喝,我就随便他胡说,他至多要我多给一些银钱,没什么。”
……
虞知鸿突兀地走了个神,顾铎伸手在他眼前晃,凑近了问:“诶,你怎么了?”
“没事。”虞知鸿稍往后仰了仰,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开,“是他。他没名没姓,从小被唤作小柱。名册上的名字,是他找周文书随便取的。”
顾铎奇道:“你认识他?很熟么。”
“不熟。”虞知鸿道,“每一个被留在战场上的人,我都会记得。”
顾铎识趣地退回自己的坐位上,不甚赞同地说:“那岂不是累的慌。与其惦记死的,不如惦记还活着的,趁大家还能喘气,对他们好一点。”
虞知鸿一愣。
顾铎说完,又开始想跑了。但这回连屁股都没来得及抬起来,他就听见虞知鸿说:“等等。”
顾铎茫然道:“啊?你又有事了?”
虞知鸿是晃神了才冒出这么一句话,又不好吞回去了,便道:“我刚刚想起,这些天没看到你读书,考校你一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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