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王封闭记忆的程度能看出来,这一关卡针对的是他和江霁初。
他像一把钥匙,而江霁初就像那扇门。
钥匙向左,门就会被打开,他将带江霁初回到残酷冰冷的现实。
钥匙向右,门就会被锁上,连同真相一起。
联想到选择的内容,关卡主题不言而喻。
江霁初就是本关卡的“阵眼”。
只要江霁初记起来,关卡或许就会不攻自破,当然,代价也不言而喻。
恢复记忆需要触发点,真·祭坛就是那个触发点。
把江霁初带到真·祭坛前,就能结束一切。
江霁初正看着他。
谢寄知道江霁初生的好看,可抵御住最开始的侵略感就会发现,这种好看远超皮相。
他们并不是在虚假的世界生活了二三十年,而是以本来的身体进入关卡,关卡规则强行把时间线向前推了几年,让他们的事业、感情都达到一个可以留恋的状态。
但实际上他们进入关卡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左右,二三十年的记忆全都是被硬塞进脑子里,所以人的机能、气质都和原来相似。
江霁初的气质是在日复一日的苦难中打磨淬炼而成,宛如一柄将要出鞘的刀,幻境以虚假的记忆为刀封上一层娇生惯养的薄蜡,遮去锋芒,换了些不谙世事的天真。
而他要硬生生拔刀出鞘,将薄蜡尽数撕毁,让这柄刀在痛彻中重见天日。
只是痛彻的不止江霁初一人。
修剪得体的指甲因攥得太紧嵌进肉里,谢寄望着江霁初,静默像过了一个世纪:“我想带你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江霁初:“那个地方有什么问题?”
谢寄按住江霁初肩膀换了位置,从后面把人抱住,声音艰涩:“它可能,不如你现在的生活快乐,甚至可能有点苦。”
江霁初顿了顿,还是问道:“你会陪在我身边吗?”
谢寄肯定地回答:“在,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不背叛,不放弃,我们有很长的路要走,生活那么长,我们还可能会遇见一些矛盾,但总能一个个解决。”
江霁初头蓦地疼了起来,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他揣在口袋里的那只手微微攥紧。
其实他活到现在,没吃过什么苦,却像是习惯了疼痛一样,一声都没吭。
身后是自己喜欢的人的胸膛,耳边是饱含情意的话语,江霁初在疼痛与缱绻间尽可能地保持清醒。
谢寄一定是知道了线索,或许干脆已经记了起来,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肯坦白相告。
但谢寄还是想告诉他的,所以说让他一起去某个地方,以更迂回的方式告诉他,或者尽量拖延时间。
谢寄一贯果决,现在这么委婉,必然有其苦衷,比如……会伤害到他。
但谢寄还说了,会永远陪在他身边,不背叛他,不放弃他。
江霁初几不可查地笑了笑:“那好像,也没有多苦。”
他听到谢寄竭力压抑的呼吸,如起誓般:“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快乐。”
江霁初:“我知道。”
他的后颈被印下一吻,随之而来的是头部更为猛烈的痛感,洪水不断冲击闸门,他整个人都快要裂开。
他忍不住颤了下。
江霁初他不想打扰到两个人难得的好气氛,尤其他明白谢寄在说的事很重要。
现实世界十九年,祭坛七年,那些实际存在的经历在江霁初未察觉的情况下替他撑起了场子,令他“无师自通”地淡漠着表情瞒下痛感。
就连谢寄都以为江霁初的颤动是不习惯,或者害羞。
他笑了笑,重新站直。
江霁初:“什么时候走?”
谢寄:“越快越好,你可以找伯父伯母告个别。”
江霁初:“我知道了。”
谢寄没有多留,他相信江霁初能从他的态度猜出些东西。
他想给江霁初一些思考的时间。
他再次拥抱了江霁初,抱着《蓝蔷薇》出门。
江霁初把他送到车上,像以前一样目送他远去。
雨水垂成一串串珠帘,谢寄也就没有看到,在他离开后不久,江霁初甚至没来得及回到房间内就昏倒在地。
第198章 圆满20、我要回家。
“小初这么快喝完啦?要不要再来点?”
“就是, 这么瘦,在外面想吃什么就让阿姨做嘛,或者买点零食什么的, 钱不够跟爸爸说。”
“已经饱了, 钱够的。”
江霁初放下碗,扯了张纸巾将嘴巴擦干净。
父母还在殷切地关心他的近况, 他安静听着, 时不时回答几句。
他昏迷后被赶来找他玩的三表哥发现,小题大做地送他回了父母家,找来医生给他全方位检查一番,他醒来的时候手背还插着营养液。
父亲连连关心是不是压力太大,母亲则亲自下厨做了他最喜欢的甜汤。
三表哥又是个藏不住事儿的,直把他昏迷的消息弄得人尽皆知, 好在谢寄和三表哥没交集, 至今也没发现。
手机弹窗一个接一个, 朋友们从各个社交平台发来问候,问他身体状况如何, 还想叫他出去玩散心。
江霁初扫了一眼手机, 倒扣放在桌上。
他被四处奔来的爱意包围, 本该感到开心——如果他没有记起来的话。
不发现时没觉得,下午还习以为常的亲切变得陌生而诡谲,像看了场以自己为主人公的影片, 尴尬到无法共情。
小时候他期待过自己能有一个和普通人一样完整的家,父慈母爱, 普通平凡, 再加三五知心好友。
人活一世, 缥缈如梦, 他本就无牵无挂,真实与幻境对他而言并无区别。
短短几十年,怎么过不是过,幻境反而更舒服。
可他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脑海中不自觉记起以前的一些画面。
因为他是个孤儿,学校里有同学排挤他,说他丧门星。
因为他长得好看,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又会把他挤在回家的小巷,说最下流的荤话,对他动手动脚,他奋起反抗,双方俱是头破血流。
然后他一个人回到死气沉沉的家里,翻出医疗箱熟练的替自己包扎。
第二天回到学校,挑事的同学家长在办公室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比起他一个孤儿,老师自然更偏心那些有父母的家长,毕竟父母比小孩子难缠多了。
他不是没有责怪的,责怪父母离他而去。
可年龄渐长,他逐渐接受了现实,明白别人后退一步是港湾,他后退一步只有冰冷的四壁。
他学会打架,学会考年级第一,越是好一点的学校越偏心优等生,他努力往上走,学会自己做自己的依靠。
他想证明给九泉之下的父母,即使没有你们,我也能过得很好,其中掺杂隐秘、幼稚又悲哀的报复快感。
等他再长大一点,心态愈发平和,这点报复快感也无影无踪。
他继承了父亲对绘画的天赋和喜爱,即使父母遇难的导火索就是父亲外出写生,但他还是喜欢画画,于是人生就只剩下这一件事。
话虽如此,虚假的记忆还是不可避免的对他造成一定影响。
在哪儿画不是画呢……
他完全可以掩耳盗铃的过一辈子,拥有被人艳羡的未来。
但他遇见过谢寄。
一顿饭的时间,外面骤雨将歇,露出雨洗刷后的澄净天幕。
江霁初推开凳子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这个点了你回去做什么,在家里住一晚上吧。”
“就是,你家里又每个人,再昏倒要怎么办?真出事就晚了!”
江霁初长长地看了一眼他的“父母”,最后笑了笑:“等下次吧。”
拥抱是重逢与离别的礼仪,就像谢寄下午离开时那样。
可他搓了搓指尖,忍住了。
“小初,今天就住下来吧。”他即将离开前,江母忽然跑来拽住他。
被强塞进脑子的虚假记忆里,江母从来不会这么做。
他回过头,江母保养精致的面容上带了点哀切:“小初,就今天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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