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里有毒。璟帝最后一口鲜血呕出,还凄厉地大笑着。
“路峻竹,路峻竹,你稳稳坐皇位,我就等着有一天你和我一样。”
从梦中惊醒,他揉了揉太阳穴。怎么这个时候梦见璟帝了,真是晦气。
既享天下之养,随心所欲就是最不该动的念头。辞欢何辜,还要陪着他一同牺牲,每每想到这里他就觉得痛苦,以至于他不敢去见辞欢一面。
大婚的之日很快就到了,今日也是岭将军回墨泷渊的日子,他们都没法好好告个别。同时褚秋也请愿在今日出征。
“人人都知江国今日有喜事,他们一定想不到臣会放下热闹趁这个时机进兵。”
敌人难缠,出其不意的招式肯定好用,眼见褚秋诚恳他也只能答应了。
那天还发生了一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写着皇帝皇后两人姓名,昭告天下的婚书不见了。
礼部的人急得各处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就差在殿前长跪求他留九族全尸了,但他满不在乎。
“丢了就丢了,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一张纸而已,大不了再补上。”
大臣们忙说这是欺瞒天地,他摆摆手,“有什么事朕担着就是。”
婚事还是磕磕绊绊地举行下去了。婚服华丽无比,尤其是辞欢的那件,盛大到装下平常的两个她都没问题。
复杂的仪式过后,天色已晚,寝宫内也只剩下他和辞欢两人了。
他在殿内转了好一会,心中忐忑,迟迟下不了决心掀盖头。
最后还是一咬牙,捏住盖头一角,把它扯了下来。
盖头落地,烛光摇曳下看清新娘的脸后,他震惊到久久不能回神。
第126章 第二世·未转时皆梦
盖头下的不是织离辞欢,而是今早就该离开的岭将军。
“瞧您吃惊的样子,大概也没想到是臣和您拜天地入洞房吧?”岭将军笑着说,“看来臣这招偷天换日还是成功了。”
他自然十分惊喜,但也是转瞬而逝,继而追问道:“你在这,那织离呢?”
“您何等聪慧,竟也没看出辞欢小姐的心究竟在哪。”岭将军轻抚喜服上的金丝,“今早我和她换了衣服,她已经去追褚秋了,想来应该已经汇合了。”
辞欢喜欢褚秋?他太迟钝,竟是半点都没看出来,况且二人两情相悦,他们若是早说,他正好赐婚,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呢?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臣和辞欢小姐都商量好了,但凡有什么需要露面的事她就回来应付一下,其他都由臣代劳。”
“这么大的事就你们两个商量?居然都不告诉孤一声,害得孤今天……”
岭将军一把拉住他的手,“现在说也不晚吧,您还要治臣个罪吗?”
治罪当然是玩笑话。此时此刻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燃起成双成对的红烛,同剪烛芯,再共饮一杯合卺酒,大婚的所有礼仪就算完成了。
他想问问岭将军和辞欢商议的具体细节,但岭将军完全不容他发问。
今夜气氛好,情意正浓,岭将军的手在他腿上停留了片刻,接着是一阵冰凉的触感,他瞥了一眼,只见腿根处被系了个小小的铃铛。
“系这个干什么?”
“化煞增运。”
“那为什么系在这样……隐秘的地方?”
“因为这是您和臣两个人的秘密。”岭将军拢在他上方,一双蓝眸深邃到要将他吞噬,“只有臣能把铃铛系在这,别人都不知道。”
“它会响啊,一响谁都知道了。”
“等不用的时候臣替您用蜡油封起来,就不会响了。”岭将军一手抚摸铃铛,又凑上来吻了他一下,“您就在心里悄悄想吧。”
喜烛燃烧过半,花烛夜接近尾声,倦意混着酒劲上涌,他的意识开始涣散,嘴里却蹦出一句:“你怨我吗?”
怨我满腹城府机关算尽未曾交由全部真心,怨我衡量利弊万事不敢以你为重,怨我在你受千夫所指时袖手旁观难以开口辩白。
岭将军与他掌心相对,十指相扣。
“邝安的海最好,有空可以一起去看看吗?”
第二天还不到传早膳的时辰他就醒了,织离辞欢不在,他得想个周密的办法先应付一下,绝对不能犯之前在鹤羽阁那样致命的错误了。
正想着他折起身,结果头皮一痛,低头发现自己的头发和岭将军的金发不知道怎么回事缠在一起了。
岭将军也被扯醒了,支支吾吾解释道:“昨夜实在兴奋到难以入眠,情不自禁就……”
好一个情不自禁,要是不说他还以为是故意的。
最后还是寻了把剪刀将两人打成结的头发剪下来装进了锦囊里,也算图个白首不相离的好彩头。
那是他一生中除淮王时光外最愉悦的片刻,因为自那刻起不幸之事接踵而来,叫人始料不及。
先是噩耗传来,褚秋还未到达战地就在半路中了埋伏,唯一的幸存者拼着一口气折返,留下一个重磅消息后含恨而终。
埋伏他们的人正是昨日就该跟着岭将军回墨泷渊的那支罗刹国队伍。
事发突然,褚秋与他们缠斗良久,终究两败俱伤。同时遍地残骸之中没有找到岭将军的尸体,反而找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那人素白衣裙染红大半,如同枯死的蔷薇,与褚秋双手紧握不肯放。替她躺在鸳鸯锦被上的却是岭将军。
事情还没有过度隐瞒就全都暴露了,这场变故来得比伏击更加突然。他不知是该先伤心褚秋辞欢身死之事还是先疑心岭将军。
岭将军表现得十分意外,真情或者假意也没法区分了。
此事一出,大祭司和褚尧将军急火攻心双双病倒,江国炸开了锅,连同之前澜王和裂泽的事情,岭将军有不轨之心的说法再度得到了佐证,如今他的异国队伍公然埋伏褚秋将军,使得江国折损猛将,谋逆意图昭然若揭。
百姓纷纷请愿要求严惩岭将军,为平息民愤,他只能把岭将军打入地牢听候发落。
之所以没有立即处置一是因为他觉得这事还有疑点,二是他不愿相信这些年的相伴相知只是岭将军为了麻痹他营造出来的假象。
他要再查查,万一这一切的主谋真是岭将军,那他半分旧情都不会念。
就在他顶着巨大压力调查时,紫圣国师悄无声息地坐到他书房里来了,就像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样子。自从嵘骁争吵过后两人就再也没坐下来好好说过话。
与其说是交流,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劝说。因为他已经找不出一点能替岭将军辩驳的话了。
“臣知道陛下在犹豫什么。您肯定想说如果岭将军有异心早反了,何必等到现在。可您有没有想过如今的江国没内忧外患已然解决,盛世太平,趁现在夺取业果不正是好时机吗?”
“陛下总念着和岭将军在墨泷渊的患难与共,可是岭将军为什么去墨泷渊您弄清楚了吗?别忘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您好。”
“您爱听也好,不爱听也罢。臣扎根于百姓之中,听百姓心声,就该替百姓说话。从头细数这些事,随便拎出来一条就够他死罪了,陛下若是再等,只怕会有更大的风波。”
“岭将军其人就是您最大的污点,如若不除,明君之路必然毁于一旦。这或许是臣最后一次劝诫陛下了,至于如何做,还是由您定夺,臣告退。”
那真的是最后一次。
两天后岭将军越狱了,他没有逃跑,而是在云乐殿刺杀了紫圣国师。
与前几次不同,这一次所有人都真真切切看见岭将军一剑一剑刺入紫圣国师的身体,而紫圣国师最后竟也化作一缕紫烟飘向天际,殿内只余血迹和那张面具。
岭将军把剑丢到一边,揩去脸上血。“邝安的海最好,你替我去看看吧。”
留不住了。
他们说岭将军罪孽深重,该千刀万剐。凌迟之刑用于谋反及大逆的罪名之上,说来讽刺,谋反和大逆本该是他的罪名,最后受刑的却是岭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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