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在这里的那个人也一样。
他长生不老、不会生病、永远不会死去。
他被寂寞与孤独包围,找不到任何值得追寻的东西。
生命失去了意义,他的本质变得跟那些高楼、远山又或者海水一样,成为了这个世界永恒的构成物,或者说风景的一部分。
就这样,他永生永世被囚禁在这里,连自尽都不能。
这个眼神会给人最强烈的绝望,将人拽进无尽的、寒冷到极致的深渊。
时踪有了很大一部分明月时期的记忆,自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
尽管如此,他也觉得手心发凉,并感到无数藤蔓缠住了他的脚,即将将他拖进无间地狱,那里一片严寒,没有一丝光亮。
——这张脸,是阎王恶相!
正面与阎王恶相注视,不过数秒的功夫,那散发着恶臭黑雾化作的巨大黑洞消失于无形之中。
再下一瞬对上阎王恶相的,是五官凸起变形、身体扭曲的魔物般的存在。
张开口,她发出了沙哑苍老至极的声音:“我竟没看出来……竟是你……!三殿宋帝王?!!”
鬼子母俨然寄居在了小女孩的身体里。
贺真看得出,她们二人的灵魂都几乎已经相融。
这样的灵魂净化几乎难以完成,所以阎王现恶相,以震慑的方式逼鬼子母离开。
鬼子母的力量一点点被恶相吞噬。
最终她总算从小女孩的身体里剥离,进入了一个维度。
时踪无法再看见她的样子,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我的力量衰弱到极致……那又怎样?宋帝王,你杀不了我,也管不得我。繁衍生息,是人这种生物的本能。
“除非全人类集体赴死,否则,只要他们还会乞求后代的出现,只要他们心里有这样的念头,我就会应约而至,再重回人间。”
鬼子母消失后,小女孩躺在了地上。她恢复了本来的面貌,但脸色苍白,虚弱无力,像是刚刚遭遇了莫大的打击。
在地上侧躺了一会儿,她慢慢爬了起来,揉揉了眼睛,像是刚睡醒,对眼前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她甚至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手掌掌心,仿佛好奇那里为什么会有一个符号在若隐若现。
眨了好几下眼睛后,贺茵看向了面前的阎罗王。
昔日的哥哥已经全然成了一个陌生的人,她变得有些慌张、也有些恐惧,但似乎隐约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幕,她还是大着胆子朝他走去了。
眼里流露出了信任与依赖,贺茵抬起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对贺真道:“哥……啊不,刚才我听见,有人喊你宋帝王?
“你是阎王爷吗?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哪里……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见状,时踪垂眸淡淡一笑,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几乎摆出了嗑瓜子看戏的表情。
果然,他看见宋帝王毫不留情地抽了小天使一鞭子,让她的魂灵也抽离了身体。
对着这一世的妹妹,宋帝王到底开了尊口。“第一,鬼子母其实并不强,不仅如此,她的弱点十分明显,想要达到你们刚才那种程度的灵魂融合,需要你高度自愿才行。
“换言之,你信奉她,甘愿用自己的身体当她的容器,让她感受人间的生活,尝试着以人类的方式获取能量,她才能和你完成灵魂融合。
“第二,鬼子母其实智力不高,毕竟他们与人类的生存方式不同。他们靠人类的供奉增强能量,他们会哄骗,但不会尔虞我诈。
“你有骑士徽章,看上去还是第五团的老玩家……
“这游戏是你自己玩的,不是鬼子母,你不必自己犯下的恶行甩到她身上去。
“大可承认自己生来就是恶魔。贺茵,不必装了。”
闻言,贺茵飘浮在半空中的灵魂的目光流露出了强大的怨恨。
她张开嘴,恶狠狠道:“那又怎么样?你凭什么审判我?
“就算你是阎王又怎么样?你管不到我!我是活人!我犯了罪,法律会来审判我!就算我被处以死刑,就算我下了地狱……你要罚要杀,那也是我死了之后的事情!
“现在你凭什么这么做?!”
戴着面具的宋帝王淡淡开口:“嗯,如果你真的活在你记忆里、或者认知中的那个世界,确实是这样。
“但这个世界不同,一切规则还在建立阶段。
“现阶段,我有权处置你。”
话到这里,他不再多言,拂袖只留下一句,“青龙,绑人!”
片刻之后,办公室内万籁俱静。
无法动弹的龚常早已晕厥了过去,只不过在骑士徽章的作用下,他仍是站着的。
宋帝王一步步走到坐着的时踪面前,略俯下身来看他,言语间似带有几分戏谑,也有着几分不经意的纵容。“戏看够了?”
“还行吧。”时踪淡淡说出这么一句,朝他招了招手。
宋帝王的身体顿了顿,随即倒也很好说话地朝时踪躬下的身子。
随后时踪就抬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鬼煞面具,再将它解了下来。
宋帝王的威严散去。
眼前那个人又变成了熟悉的贺真。
时踪露出颇为满意地微笑,盯着他的眼睛道:“看来你瞒了我很多事情。愿意告诉我吗?”
贺真拍拍他的胳膊。“先回客栈。”
时踪道:“这里是龚常跟家属们要不要为畸形儿执行安乐死的地方。应该没有监控。或者你再让青龙检查下,做些处理,把我们的痕迹抹去?”
“嗯。”贺真道,“他会知道。”
五分钟后,时踪来到医院对面,在避开监控的街角,随机挑选了一位路人,像他借了手机。
时踪长得极好看,眼神温柔,笑容春风化雨,路人当然很快就答应了。
他拿起手机报了警,说怀疑龚常的月子中心涉嫌杀害婴儿事件,这事儿还很可能跟韩家的事有关。
待匿名报完警,时踪把手机还给路人,再由青龙出面用一样银色的仪器扫了一下路人,路人也就把这一切都忘了。
当晚,迷藏客栈。
左三丘回学校听讲座了,不在。
时踪索性关了大门,窝在沙发上敲键盘
相关新闻已经出来了,龚常死于脑溢血,另有两名成年人和一名12岁的女童在他办公室晕倒,尚有生命体征,但无法醒过来,疑似成了植物人。
究竟发生了什么,会导致这四人的悲剧,无人知晓。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猜什么的都有。
看完新闻播报,时踪把电脑合上了。
这个时候贺真端了一杯牛奶走过来。
眼见着他放下牛奶看向自己,似乎打算什么,时踪先一步起身走到他跟前,伸出一只食指按到了他嘴上。“嘘——”
贺真背抵着茶几,不动、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时踪。
从这个角度,他甚至能闻到时踪头发上传来的淡淡香味。
那香味很奇异,不浓、不俗,似有还无,像松木、像青烟。
然后他听见时踪道:“我瞧你的样子,像是要夸我点什么似的,又或者说点说教的话。”
贺真不置可否。
时踪又道:“所以,打住,我做这一切可不是为了惩恶扬善。”
贺真眉毛扬了一下,但他暂时没有反驳时踪的话。
时踪以漫不经心的语气道:“当然,那个人太过狂妄,他惹到我了,所以我想让在他痛苦、以及后悔招惹我的情绪中死去。
“不过我的主要目的,只是尝试一下骑士徽章的作用,看它是不是真能赐予人致死的疾病。
“另外,我还在试你。
“其实见到这个世界的明天段易等人后,我对这世界的揣摩和龚常一样的,我认为这个世界没有地狱。
“今天你的话似乎印证了这点。
“只不过……根据我今天试探的结果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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