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汝嫣老先生当年为你请的平安脉,你带着吧。汝嫣一族出了与魔族私通的叛徒,整族被师尊清除……我舅母从祠堂里取出这个, 让我转交给你。”
少年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悲伤神色,很快就遮掩住了。
麟岱愣愣地捧着那缕红绳,想起了昔日在学堂读书的时光。想起了汝嫣老先生, 想起了总是刁难他的那几个太阿宗弟子,想起了清平阁莲花池里鲜红的龙鱼。
他摸了摸掌中的物件, 不禁想,这根红绳便是平安脉吗?短短几寸长的东西,居然能保人平安。
“叛徒不是汝嫣一族……”麟岱想起了言清说过的话,喃喃道。
“我知道,我亦没有办法证明。”
鹿一黎叹了口气,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出去了。
两人告别,余邓陵钧和琼牙守在麟岱身边。
鹿一黎担忧琼牙不能保护麟岱, 挣扎了半天, 还是让邓陵钧这玩意留了下来。
麟岱的灵根已断成了两截, 却迟迟没有消散。他知道是楚佛谙融在他体内的神魂在守护自己,眼眶一酸,忍不住又望向窗外。
楚佛谙此时又会在哪里呢?那一缕孤单的残魂何其脆弱,不会遭到流窜在外的魔族的迫害吧……
“看什么呢,麟岱?”
邓陵钧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麟岱愣了一会,道:
“邓陵钧,你知道脱离□□的神魂会飘向哪里吗?”
邓陵家是上古贵族,知道的秘辛要比他多的多。
少年摸了摸下巴,咂摸着说道:
“地府?”
说完他又补充道:
“寻常人神魂飘散,必然会归于地府。但是和光仙尊这般几近于神的强者,说不定会升往九天之上,前往虚无之境。”
“虚无之境?”
“对,便是神明居所,和人间遥隔千万里,传闻莲帝陨落后便安息于此地。”
麟岱想起来了,最开始读书时背诵的《囷龙经》,讲述莲帝一生的人物志。
怎么说的来着……
“莲帝救世,善根善心,卫天正道,炙火煎熬。”
“炙火煎熬,秃鹫啄食,骨瘦形销,哀哀欲绝。”
……
“上有青天,下有太阿,心有不甘,埋骨虚无。”
埋骨虚无,竟是指的虚无之境吗?麟岱黑漆漆的眼珠微微转动,像是想起了什么。
在他被楚洵囚禁的那几日,楚佛谙是如何找到他的呢?
他问过一次,楚佛谙只道“感觉他在此处”,便寻来了,并没有细说。
但麟岱隐约记得两个细节,一是他不想被楚洵抓住,情急之下爬上了莲帝像,二是他在淮州酒馆喝醉了,抱着莲帝陶像,质问他为什么不救赎自己。
然后楚佛谙就来了。
麟岱知道自己体质特殊,无法布下任何追踪法咒,连锁定方位的法器在他身上都不起效果,那么楚佛谙是如何“感觉”到他的呢?
莫非……他抬起头,透光窗遥望神秘莫测的夜空。
莫非莲帝在上,真的听到了他的心声?
“邓陵钧,药好苦……”
他忽然开口。
“我给你打水去,再捎两块糖,你好好躺着别乱动啊。”
邓陵钧立马起身,风一般出了门。
麟岱掀开薄被,几步来到窗前,一屈身跪了下去。
他疯魔了,曾经认为前人作古,无法给予后人保佑的麟岱开始寄希望于遥远的神明。他其实很不甘,明明幸福已经近在咫尺,为何总有人拉他重返深渊。他只是想好好活着,和爱人一起将人间看遍。
为什么这么点小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为什么他麟岱就得承受这些痛苦。生而无父母,长而无恩师,随行无亲友,夜眠无良人。他活着实在没什么意思,唯一的爱人都要被被老天收走,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他合掌,额头点地有声,无比虔诚地俯拜。
莲帝在上,后人麟岱在此祈求垂怜。若见楚佛谙残魂游荡,还望送其归乡……
“对了!”
邓陵钧忽然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
“若你想求莲帝,烧香磕头可是没什么用的,要沾朱墨写在蒲草上,再晾在月光里,莲帝才看得到。”
麟岱:“……”
“哈哈哈,我家长辈说的,他可是莲帝麾下大将,我先出去了,你要朱墨吗?我给你买点。”
麟岱:“……要。”
烧香磕头竟没什么用吗?麟岱有些气恼,那人间供奉的莲帝像多得数不胜,香火也是一片接着一片,原来所有的祈求都没有传到莲帝耳朵里。莲帝为何不提前将这方法告诉世人,让人们苦苦跪在神像前,拜了虚无的一年又一年。
不过……想来即使世人都知道了这个方法,哪怕蒲草生于大泽边随手就能摘上一把,也不是人人都买得起昂贵的朱墨。
麟岱心中难受的很。
邓陵钧很快就回来了,麟岱接过水壶,正欲饮用,忽然停了下来。
玉色水壶通体晶莹温润,手感极佳,看着就贵重。
“我要的墨你买了吗?”
邓陵钧听了点点头,很自然的从怀中掏出墨盒,递给麟岱。
麟岱笑道:“多谢邓陵小公子。”
推开一看,是块完整的墨,泛着隐隐的松香。
麟岱背后一阵冷汗,他攥紧被子,喉头发紧。
“不喝药吗?”
邓陵钧端起那碗冷掉的汤药,递到他嘴边。
麟岱咽了咽口水,忽然伸手揉弄着自己的眼睛,道:
“我、我眼睛好疼。”
“怎么了?”
邓陵钧的语气意外的很温柔,他扶住麟岱的脑袋,凑近看他微红的眼睛。
就是现在,麟岱猛一睁眼,再次施展瞳术。
耳边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麟岱感到脸颊一凉,像是印上个轻轻的吻,
后背覆上了只大手,还安慰似的拍了两下。
他抬眸,望见了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琼牙猛地扑过来,血沫飞溅,温热的液体小拳头似的砸在脸上。
“琼牙!”麟岱反手祭出狐火,不要命似地化枪向言清刺去。
这人带回来的竟然是黑墨,用的水壶也不是市井街头能买到的样式,果然是言清变化伪装而成的邓陵钧。
言清哼笑一声,从身后拉出一人挡在了身前。
鹿一黎被他提在手中,歪着脑袋,像死了一般。
火随心动,麟岱透支了自己的生命,硬生生将狐火凝成软鞭,袭向言清的后背。
狐火能灼烧神魂,只求着耗费精气的一击,能为他争取一刻逃生的机会。
“麟岱,你还没醒悟?”
男人冷冷道,随即麟岱手心一麻,狐火蜷缩回了身体中。
“那邓陵家的傻子已经被我引进了迷阵,没人能救你了。”
麟岱吐出口中的血,半跪在地上脸色惨白。此时任何一个动作都是错的,他没有丝毫胜算。
琼牙倒在地上显出原形,仍然拖着断爪执着爬向麟岱。
麟岱摇头示意他别动,自己则慢慢弯曲膝盖,抬起双手示意自己不会再攻击,然后双膝并起缓缓跪在地上。
琼牙痛苦地挣扎着想站起,他身上肌肉撕裂,骨骼错位的嘎啦声一阵一阵响了起来。
言清忽然笑了。
“反正怎么做你都不会高兴,我还拘着自己做什么?”
言清抬脚踩住了琼牙受伤的腰椎,将犬妖踩得吐血。麟岱扑过去,牵过言清的手,置于自己的脖子上。
“不关的他事,是我对你下了魅术,这条命你拿去,别伤害琼牙。”
言清偏过头看他,大掌摩挲着麟岱修长的脖子,然后一点点收紧。
麟岱呼吸一窒,脸上开始充血。
“泽渊啊泽渊,你真是太会惹人生气了。”
男人深吸一口气,“我偏偏拿你没办法,你说这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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