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静谧温暖,忽然灯火一动,原来是楚佛谙站起时带出了一缕风。他无比疼惜地吻了下青年的眼角,转身消失在佛谙殿。
夜深,齐缘书受了师尊一顿批评,正在藏书阁抄写经文。
他也不想回弟子居室睡觉,宁愿在此抄书。他素来孤僻,独自居住在东边小院,不想与涅罗宗之人有过多交流。如今小院子被许鹏莱封了,所以他更情愿宿在这堆满经文的藏书阁。
窗外忽然起了风,把绵密的水汽吹了进来。齐缘书打了个寒战,起身欲关窗。
还未碰到那因日晒风吹而有些吱呀作响的木窗,齐缘书就迎面别人掐着脖子举了起来。
他瞬间窒息,连忙握住了那只决定他生死的大手。
楚佛谙冷冷看着他挣扎,像是在看一只蝼蚁,或者蚊蝇。
濒死的感觉让齐缘书挤出了两滴泪,他血红着一双眼睛,咬牙切齿地盯着楚佛谙。
“咳咳咳……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
齐缘书断断续续说完了一句话。
楚佛谙嗤笑一声,“你明白就好。”
齐缘书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没想到男人骤然松手,他跌落到了地上。
少年佝偻着身体大口喘气,挪动着远离楚佛谙。
这人实在是太恐怖了,和白日那副正道仙尊的模样大相径庭。
“仙尊表面想我道歉,背地里却想取我的命,还真是冠冕堂皇。”
楚佛谙听了,咧嘴一笑,在昏暗烛火的映照下像地狱里爬出的修罗厉鬼。
“这是另一码事,我且问你,白日里你对麟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给我一一道来。”
“我能做什么?你怎么不去问自己的仙君,反而来问我,呃!”
齐缘书话还没说完,又被男人扼住了脖子。
楚佛谙隔空掐着齐缘书,道:
“我的小仙君心善又害羞,你大抵说的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浑话,他不大好意思对我说。”
随着楚佛谙唇瓣的开合,齐缘书觉得呼吸越发困难。他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不过这位恐怖的仙尊显然不准备要了他的命,保持着一个能让他痛苦又不至于毙命的力道,就这么吊着他。
“我……呵……是个下修界来的……呃……粗俗泥腿子……”
齐缘书被掐得双瞳充血,一口气喘半天都顺不出来。
“能说些……什么,仙尊见多识广,想必……也猜的出来……”
“咚”的一声,齐缘书被砸在了地上,他吃吃笑道:
“咳咳咳,仙尊再生气又如何,杀了我吗?”
楚佛谙自然不会杀他,且不说他十四岁无知少年的身份,单论涅罗宗宗主亲传弟子这一条,他就不能杀了齐缘书泄愤。
他是济世仙尊,不是嗜血魔头,他不能因逞一时之快而杀人,更不能杀齐缘书这样一个未经教养,还带着人之初的“恶”的小孩。
但是楚佛谙也不准备放过他,男人蹲下来,矫健的身躯放低,姿态却依旧高高在上。
“记住。”楚佛谙说。
“我并非因为你弱小而惩罚你,也不是因为你触犯我。至于对你灵根的图谋,我已经当着我的仙君,还有你师傅的面道过歉。”
他的声音低沉,眸光冷冽,齐缘书感到莫名的恐惧。
“我要罚你,是你不该伤到我的仙君,伤到我的爱人。”
“还有你瞒着许宗主做的好事。”
齐缘书注意全放在前一句话上了,他眸子微颤,道:
“他……仙君,仙君还好吗?你告诉他,我不是故意的,我太冲动了,我后悔说那些话了……”
楚佛谙封住了他的嘴。
“不要再激怒我了。”
男人食指立于唇瓣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失控到何种地步。”
他已经失控了,并且偏离最初的轨道太远。和光仙尊本不应该擅自翻看天机录,怀疑上天的正确性,不该图谋别人的根骨,不该毁坏姻缘树,不该在深夜翻进这个藏书阁为自己的爱人打抱不平。
他应该是理性的,公正的,仁慈的,而并非现在这般,虽然他从前就不是位传统的仙尊,但如今,确实偏的太远了。
那怪天机录将他除名……
齐缘书本能地后退,却被男人强悍至极的灵阵包围,眼前一黑陷入了楚佛谙的空间之中。
他紧张得不敢睁眼,微微开了条缝,顿时目瞪口呆。
眼前是千里万里流淌的黄沙,大漠天边挂着泣血的红月,不详的驼铃声自远方传来,沉重得似乎要将他心脏磨碎。
无尽的威压铺天盖地袭面而来,齐缘书就像磨盘里的一粒黄豆,顷刻之间粉身碎骨。
“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痛苦的哀嚎声消散在空中,随即,他碎裂的身体自动拼合,出现在黄沙之上。
齐缘书猛地睁眼,又被卷入了摧枯拉朽的威压之中。
在一轮又一轮的磨碎与重组之中,少年的嘶吼从凄惨悲壮,到嘶哑低靡。最后,只有骨头断裂时咯吱咯吱的声音。
楚佛谙轻声道:
“齐缘书,你能骗过所有人,但骗不了我。”
漫天黄沙平静下来,那渗人的威压忽然消失,只有天边那轮红月,静静的注视着沙丘上瘫倒的少年。
齐缘书没有半点动静,仿佛死了一般,几息过后,他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疯子般痉挛着呼吸。
能被长生境强者磨练神魂,对任何一位修士而言都是件可怕的幸事。神魂越淬炼越坚固,如果齐缘书不是位体能见长神魂薄弱的武修的话,一定会感谢楚佛谙的。
可他偏偏是位天才武修,长期浸淫体术使他的神魂力量较为平庸。楚佛谙不遗余力的那一番碾压,无异于将他打入地狱。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盏茶功夫,他也体会了把撕心裂肺的生不如死。
”现在。”楚佛谙落在齐缘书面前,少年仰头一看,仿佛这人脑后托了一轮圆月,像是古画里的飞天神仙。
“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男人的声音冷冷的打在他的头顶,齐缘书哆嗦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可认识言清?”
“不认识。”
“为何抓他,我要听实话。”
齐缘书抬头看了男人一眼,道:
“做成人偶……”
“然后呢?”
“供现有的人偶玩乐。”少年咬牙切齿的说出口。
楚佛谙了然,他先前就知道这齐缘书神魂薄弱,无法自行修炼出太虚心宇,定时借了其他不光彩的手段。也只有许鹏莱那样的人,爱徒心切,真以为是自己徒弟苦修得来。
“也就是说,你以活人制为人偶,供那秦家家主玩乐,让他替你吸取活人精气来补充神魂?”
齐缘书点点头,楚佛谙眼含怒意。
“此次法会,你便是靠这种手段获胜的。”
齐缘书冷汗顺着脖子淌下,咽了口唾沫,道:
“是。”
楚佛谙微微偏过头,深深吸了两口气。
涅罗宗出了这样的人,也是他楚佛谙的疏忽。男人原地转了半圈,似乎被气得不轻。
“亏麟岱还亲自来看你,齐缘书啊齐缘书,你对不起他。”
少年双眸猛的瞪大。
“仙尊,你、你不会告诉他的吧。”
见楚佛谙不回答,少年彻底慌了神。他跪着膝行到楚佛谙面前,拽住了他的衣袍。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犯了。求你别告诉仙君,别告诉他……”
楚佛谙退后一步,齐缘书没了支撑,倒在黄沙之中。
男人冷声道:“我不会告诉他,免得脏了我家仙君的耳朵。”
他当然不会告诉青年,麟岱刚刚开始接受人间的美好,怎能让这种事伤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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