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菣草什么模样?长在哪儿?”大夫戳着他锁骨训道,“光长两条腿知道跑,二里地出去了脑子还在原地。”
祝双衣低着头,听他训完再抬起脸时,一双眼睛微微发红:“那……”
大夫摸摸胡须:“找纸笔来。”
祝双衣拿着菣草的样图,要去山里找药草。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工程。
治疟疾喝的是菣草汁,不能煮热,榨出来当即饮下去。二十斤菣草榨出来的水也就一碗不到,他们在的这个山头,气候干燥,菣草量少,长得也不好。祝双衣要渡过一条河,去锦州地界的罗夫山给小鱼割菣草。
大夫一开始不说这法子,也是因为考虑到祝双衣孤家寡人,实在难以办到。
此事宜早不宜迟,大夫给他留了三副白虎汤后,祝双衣千恩万谢送了人,立马跑去隔壁屋子请奶奶帮他照顾小鱼几天。
小鱼认人怯生,昏迷了也狼崽子一样会认气味,别人轻易靠近不得。祝双衣对这病一知半解,走到一半念着奶奶年纪也大了,干脆一招手,叫了路边一个眼熟的同村小伙子过来。
这小伙子生得高大,麦色肌肤,比祝双衣小个三四岁的年纪,是个孤儿,家里没人看管,自记事起便只干偷鸡摸狗的行当,整日走街串巷,无所事事。
祝双衣给了他两颗碎金子,把他领到屋子里,指着小鱼和缩在角落的醉雕,告诉他一天三顿喂药和喂饭的时辰,给他看了厨房的米面腊肉的位置——都是拿着贺兰破给的那些钱新买的,又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衫,让这小子给小鱼喂药的时候穿自己的衣服,如此才能近身。
那小子哪里一口气得过那么多钱,看这不过是照顾半人一猫的活计,念是天上掉个大馅饼,砸在自己头上,立时满口答应。
临走时祝双衣换上自己最常穿的一身黑衣裳,背着箩筐拿着剑,跨出门槛。到了院里,他又回去从兜里掏出所有金子塞给那小子,只给自己留了一块碎银:“照顾好他。”
贺兰破在二楼窗前,看着祝双衣踏上离村的路,转身下楼出去。
经过房门时他瞥见自己搭在柜子上的帷帽。
那是他为了避人耳目在镇上随手买的,这些日子只要出门便戴着,以防有人将他容貌看熟了。
贺兰破顿住脚,拿起帷帽,随后快速出门,跟上了祝双衣。
第39章 39
祝双衣拿着身上那点碎银,连夜租借了一匹快马,又买了些干粮带在身上,就上路了。
这年的锦州还没被贺兰明棋攻克,虽不属于贺兰氏地界,但离他们也不算远。
菣草出汁不易,到时候他要带回去的肯定不止背上一箩筐的量。祝双衣盘算着,自己还得省省,留点钱下来租个船,把收割的菣草都用船托过了河,再借板车运回家。
如此,他把手里吃了一半的烙饼收起来,准备留到下一顿吃。
他策马疾驰一天,第二天半夜抵达罗夫山脚下,这时他已抵挡不住身体疲惫,准备休息到天亮去寻船渡河。
祝双衣在河边生了火,又回到树下翻翻包袱,看还有没有多余的口粮。
来的路上他把所有干粮吃完了,眼下正是肚子空空,饿得两眼发晕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队人马的喧哗。
他本背对着火堆,听见动静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三四个小兵打扮的人牵着马说说笑笑往这边走。这年头逃兵很常见,祝双衣看他们形容松散,毫无纪律,便低头接着翻找包袱。
不想那三四个人竟是也在这儿停下了,估计是跟他一样,打算靠河休息一晚。
他们离祝双衣不过十步以内的距离,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但同他一个想法,彼此都没有过界搭话的意思。
这边祝双衣把包袱来来回回翻了三遍,就差把麻袋掏个洞瞧瞧地底下有没有藏着饼子,那边却是也生了火,说说笑笑,开始分酒吃肉。
祝双衣始终没有转过身,他怕看见对方的伙食,眼馋了,饿得更厉害。
就在此时,他听见那几个人冲他喊:“喂!”
祝双衣侧过半张脸望着他们。
那几人本是见他形单影只,想着分他一块驴肉,再问他要不要过来一起喝酒,哪晓得祝双衣一转头,隔着火光看过来这一眼,便叫他们几个心惊似的一愣,齐齐直着眼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美人儿。
灰头土脸也盖不住绝顶颜色的美人儿。
为首的先回过神来,咽了咽唾沫,掂掂手里的驴肉问他:“要不要来点儿?”
祝双衣也不拧巴矫情,起了身就走过去要接。
刚要碰上,对方又把手收回去,笑吟吟道:“拿什么来换?”
祝双衣浑身上下没一样能拿去交易的物件,于是他扭头就走:“那算了。”
眼下天热,祝双衣在马上跑了一天一夜,头发丝里都是汗和泥。好不容易停脚,他今晚要找个地方痛痛快快洗个澡。
身后三四个人见他走得决绝,张张嘴想再喊住他,可空手送了肉,不占他点便宜又不甘心,一直到祝双衣消失在暗处都没想好说什么。
祝双衣走到一片干净的浅水滩,岸上正好有一大片木槿叶。
他匆匆扯了一些,去到河边,脱了上衣鞋袜,因存着几分戒备,便没脱裤子,攥着两把木槿叶下水去了。
这叶子平日是他采来给小鱼洗头发的,这次祝双衣打算将就将就,浑身都洗洗好了。
他走到漫过腰身的水位便停下,捧了水,先使劲洗了把脸,再拿叶子往胳膊和身上擦。
岸上传来渐进的脚步声,是往他的方向来的。
祝双衣提防着,只见前方灌木丛里走出一个人影,是刚才那伙逃兵里的一个。
这人在河滩上定住脚,居高临下看着河里的祝双衣,天边挂着一轮清清冷冷的月亮,照得祝双衣身上脸上白瓷一般透亮。
他摸向自己的腰带,慢慢解开,冲祝双衣扬唇笑:“美人儿。”
祝双衣没应声。
大河那么宽,他也没理由独占,别人要下水,他找不出话拦,便等那人走下来后自个儿往一侧挪了挪。
好歹是队伍里出来的人,对方身形高大,一身硬硬的肌肉,走进的水位也比他深。祝双衣瞧这人老老实实的,好像真只是洗澡而已,没有要过来骚扰的意思,便收了目光,解开发带,深吸一口气,弯腰把脸埋进水里,闭上眼睛飞快地洗头。
正洗着,祝双衣感觉脚上痒酥酥的。
突然,有一双手在水下抓住了他的脚腕!
祝双衣猛地睁眼,就见那人正伏在水底,从他的脚尖亲吻到他的脚背。
没来得及做出反抗,他便被扯住双脚,往后仰倒下去,整个人被拖进了水中。
对方顺着他的腿把他拉到身下,正要把手摸进他裤子里去,祝双衣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骤然屈腿往那人肚子上来了一脚,顺势借力钻出了水面。
他这口气憋得太久,差点憋死在下头,甫一出水便仰面朝天猛吸一大口空气。
就这当头,脚底下那人跟甩不开的水蛇一样又缠上来。
这回他搂住祝双衣的腰,跟着一起钻出来。
祝双衣推开他,他不要脸地又贴上去,掌心在手下那把细腰上来回摩挲。
祝双衣这下缓过气来,眉眼一片怒色:“你干什么!”
“我摸摸你。”那人还一个劲儿往他身上凑,手从他大腿往内侧摸过去,“你真是嫩得出水来。”
祝双衣冷下脸,下巴尖上很应景地滴了两滴水:“你自己没腿,要摸我的?”
“那不一……”
话音未落,远处飞来一把长刀,刀尖像箭一样射中这人的太阳穴,在祝双衣眼前横冲而过。
下一刻,对方身体还在祝双衣面前,脑袋却已经浮在几丈开外的水面上。
接着,这具身体断头处喷薄出大量鲜血,兜头洒了祝双衣满身满脸。
糟了。
贺兰破从暗处走出来,心想,忘了他们俩离得很近了。
他犹犹豫豫来到岸边,在离祝双衣很近的地方站定。河水拍打着他脚底的石子,总是差一点触及到他的鞋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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