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王道:“昱儿不为自己!亚父要我争,我就争!我往后做了皇帝,为亚父遍寻名医,治好您的眼睛!”
兰汀摸摸他的脸,笑着道:“都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孩子。浑身的伤,脸儿惨白的,不好好儿躺着,皮猴儿似的蹲在床上做什么。”说着要按他躺下,结果根本撼不动。“让公子来收拾你,还不躺下!”
木惜迟在他肩头一推,戍王不禁“哎哟”着人仰马翻,声音里透着无尽欢喜。
维时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人,戍王心头一热,看看木惜迟又看看兰汀,眼眶里满含泪水,将他二人的手合握在掌心,吸一吸鼻子道:“亚父,兰姨,你们一辈子陪着昱儿,一辈子不离开昱儿,好么?”
兰汀早已泪水涟涟,不住地点头应允。木惜迟淡淡道:“把药喝了。”说毕抽出手来,将七妹唤入,扶着她离去。
当日掌灯时分,打听得兰汀归房,戍王独个儿在寝室内,木惜迟又转折回来。
戍王忙起身相迎。“亚父,孩儿正要去请安。”
木惜迟冷声道:“将上衣脱了。”
戍王登时红了脸,“亚父,这……”
七妹几步上前道:“我家相公叫你脱你就脱!啰嗦什么!”
戍王知道木惜迟宠爱七妹,即便被她呼喝叱骂也一丝不敢反抗。可他从未在女子面前脱衣,实在别扭至极。
七妹见他不动,上来三下五除二给他扒得精光。还向木惜迟道:“相公,扒干净了!”
木惜迟伸手过来,按在他胸口。戍王不禁“嘶”的一声。
“痛么?”
“什么?”戍王低头看去,原来木惜迟指尖停在自己一处旧年的剑伤,忙回答,“不,不痛,早就不痛了……”声音有些许颤抖。
七妹虎着脸道:“不痛你抖什么,嘶什么?你蛇么?”
戍王大窘,向木惜迟道:“孩儿……孩儿是有些冷……”
其实日间木惜迟给戍王疗治时,就摸到了他衣下凹凹凸凸的旧伤,因为有兰汀在,生恐她瞧见了心疼,所以特特等到她回房歇下了后,才又来。
“七妹,他身上有多少道伤?”
七妹皱着眉看了看,“我可数不清哩!”
木惜迟:“什么?”
七妹歪着头道:“嗯……他是被千刀万剐过的罢!”
木惜迟:“……”
戍王见木惜迟神色陡变,忙道:“亚父,孩儿都是皮,肉伤,不打紧。只因孩儿受伤后不经心养护,所以留下这些丑陋的疤痕。其实早就不痛了。”
第166章
木惜迟听了没说什么,只是暗暗运起真气。戍王只觉周身围绕着一股柔柔的暖流,在所有经络之中绵绵流转,四肢百穴无不畅暖。低头看时,身上那些丑陋疤痕居然愈来愈浅,乃至最终不见,肌肤平复如初。着实吃了一惊。
“这……这怎么……”
再看木惜迟这边厢面色更加雪白,头也低下去,大有不支之态。戍王忙扶着木惜迟双臂,焦急轻呼道:“亚父,亚父……”
木惜迟这才稍稍缓解,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不碍事……”
戍王急道:“怎会不碍事!亚父是得道尊者,若为孩儿耗损了修为心血,孩儿可就万死莫恕了!”
木惜迟已缓过精神来,虚虚笑着道:“你自小身上没一处胎记瘢痕,如一个白雪堆就的小雪人一般。因此我爱给你穿大红衣裳,比那些画儿上的还更好看。如今你虽长大了,不再是个小娃娃,可身上有这些疤,总……总是不好。”
每每木惜迟提起往事,戍王虽说都不记得,但听他娓娓道来,心中总有浓浓的缱绻温柔意。“亚父待孩儿恩重如山,孩儿便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
木惜迟柔声道:“又说傻话,谁却让你粉身碎骨呢!若再有人胆敢欺侮于你,我才要叫他粉身碎骨呢!”
戍王更加动容,心中热血激涌。他从未过问木惜迟双目遭毁的因由,一来他长怀敬畏之心,不敢多言。二来也怕木惜迟伤心。此刻仗着木惜迟对自己疼爱,却胆子大起来。
“亚父,让孩儿看看您的眼睛,好不好?”
木惜迟一怔,须臾间又恢复如常,淡然一笑道:“又有什么可看的,不过是两个空洞罢了。”
戍王听着心中酸痛不已,含泪道:“什么人害得亚父如此,孩儿非报仇不可!”
木惜迟摇摇头,“这世上谁都可替我报仇,唯独你不能。”
戍王大惑不解,忙问端的。
木惜迟面露凄然之色,只是不答。
戍王便不敢再问。转而道:“亚父既懂得法术,孩儿便将自己的眼睛给您,您定有办法……”
没等他说完。木惜迟呵斥道:“胡说!”口气甚为严厉,语音却仍是柔和。听见戍王语带哽咽,伸手过去替他拭泪。
“都长成大人了,还这么爱哭。”
戍王将眼睛埋在他手掌心中,无限依恋的磨蹭着,口中不知呢喃着什么。
木惜迟站起身道:“你歇着罢,我该走了。”
戍王却道:“亚父,可不可以不要走。孩儿近来梦魇得厉害,亚父陪着孩儿,好不好?”
木惜迟正要说话,戍王自己走到外面挪了一张矮榻进来,紧挨床并排放着,“亚父睡孩儿的床,孩儿睡这张榻。”
木惜迟道:“我每晚要静修一个时辰,不能有人打扰。”
戍王哪敢违逆,即便心中徘徊低回,却也只得送木惜迟回去。一夜间虽然勉强睡着,却不断发梦。清早起来,竟头脑昏懵,疲累不堪。一个人坐在床畔,回手摸,自己已变得光滑遒劲的肩背和胸口,回思昨夜及梦中情形,不禁呆呆的只管出神。
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疯胡子猛地闯入。
戍王吓了一跳,忙胡乱将外衫披上。
“乖乖,殿下你……”
戍王一惊,“怎么了?”同时忙检查自己身上有何处不妥。
疯胡子道:“殿下你怎么流鼻血了?”
戍王这才瞧见自己前襟上斑斑点点全是血渍。心里一松,道:“不打紧。”
疯胡子道:“我说怎么这个时辰还不见殿下去校场,原来是身上不好。殿下稍待,我去将军医请来。”
戍王随意在鼻下一抹,道:“不必。你去外头等着,我就来。”
“哎呀!”疯胡子一拍手道,“我真糊涂,请什么军医,我直接去请先生来。”一面说,一面就走。
戍王一听,忙大声道:“不可!回来!”
见戍王忽然疾言厉色,疯胡子只得回转来,挠挠头道:“为何不可?先生医术高超。咱们好几位兄弟的陈年旧疾,都是他给瞧好的。连最棘手的风湿都不在话下。我这便请先生来给殿下瞧病罢。”
戍王低着头,略显狼狈道:“不必。我一会儿就好……”
疯胡子心道:“你看起来可不太好,非但不好,简直不好!”却也不敢在他气头儿上多言,道:“喔,那么殿下快去校场罢。先生等得不耐烦,已经动气了。”
戍王忙道:“你快替我向亚父告罪,就说我即刻便来。”
疯胡子双拳一抱,拿脚就走,复又被戍王叫住嘱咐道:“不可告诉亚父你瞧见我鼻衄。明白么?”
疯胡子答应着。
“还有,往后进我的屋子先敲门,不得直接冲进来。”
“咦?”疯胡子不解,“这是为何呀?咱们兄弟来殿下这里禀报军务,什么时候敲过门儿,还不都是直接进来么……”
戍王一咬牙,“啰嗦。还不快去!”
疯胡子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今早的戍王太也古怪。从前戍王是他们的老大,说一不二。现下从天而降一个木惜迟,后又来了兰嬷嬷。这两位任何一人都管得了戍王。疯胡子不敢去找木惜迟,却素知兰汀慈和,于是当日抽个空儿悉将戍王晨起鼻衄等诸般古怪之情一五一十说了,请她留意戍王身体是否抱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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