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尧一路追着抢走小八的神秘人,来到了女寮附近。
对方似乎有神奇的隐匿能力,他回想刚才小八被抢走的那一幕时,发现自己根本记不住对方的样子。不说具体的相貌,就连身形特征、是男是女,记忆都一概模糊不清。
非要认真去回忆,只能想到某部知名小学生侦探片中凶手的形象——一个毫无特征的黑影。
一旦对方把小八放下,他要怎么从寺庙这么人里,找出一个自己根本不记得长什么样的人?
女寮外的走廊,只有转角处的檐下点着一盏昏暗的黄色灯笼,在夜风中轻轻地摇晃。先前被惊动的人,都在僧尼的疏引下各自回到寮中,外面一片空旷死寂。
裴尧终于确信,自己跟丢了。
这怎么办?
他站在走廊拐角处,犹豫了片刻,忽然感到手上传来一阵拉力。他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拽入拐角墙后。
“谁?!”
裴尧警觉地举起手中的弓,一回头,却看见身穿红旗袍的女人捂着受伤的左肩,自己身后竖起手指示意他噤声。
“……衔月姐?”
衔月的模样,看起来总觉得有些古怪,但裴尧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放下弓,压低声音关切地询问:“你怎么受伤了?有人袭击你?”
衔月屏息不言,连连摇头,目光惶恐地望向他身后,仿佛他身后正有什么吃人的怪物,正紧紧追着两人。
裴尧正要回身去看,衔月又捂住他的嘴,拉着他,沿墙往里挪了几步。裴尧只在转头时,余光瞥见外面走廊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过了好一阵,似乎确认那人影走远了,衔月才放开他,小声说:“刚才那个人在追杀我。”
裴尧问:“怎么回事,是剧本角色还是玩家?”
“我不知道,我只是看到他背着一个小孩从女寮外面跑过。”衔月的声音仿佛压抑着什么情绪,在轻轻颤抖,“我他背的孩子好像小八,于是就跟上去,不小心被他发现了。他好像想杀我灭口,我好不容易逃走,一直躲到现在。”
听说那就是疑似抢走小八的人,裴尧眼神亮了亮,然而紧接着,就听衔月又说:“他攻击我的动作很奇怪,好像一直想拿刀砍我的右手。”
裴尧听见这句话,立刻脸色大变,抓住衔月的手腕:“他的武器是不是一把刀,刀身正中间有一道红色,血一样的痕迹?”
衔月愣了愣:“是刀,但我没细看……好像是有吧?”
“糟了……”裴尧紧张起来,咬住自己的拇指尖。
如果说他刚刚还在因为得到了神秘人的线索而兴奋,那此刻这些激动,就全都化作了湿透背脊的冷汗。
现在再回想起刚才在悬崖佛殿里发生的交手,他竟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怎么了吗?”衔月问。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猜测吗?”裴尧警惕地瞥了一眼身后,说,“可能有第八个玩家隐藏自己的身份,一直潜伏在我们身边,没有露面,这事恐怕是真的……!”
“我听傅医生说,苍行衣最有名的武器是一把刀,名字叫‘自戕者’。那把刀有一个很致命无解的属性,一旦被它划破右手,受伤者就会被判定即死。你遇到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他!”
如果那个人是苍行衣,那么对方诡谲的出现方式、利落的杀人手法,就都解释得通了。
他不知道苍行衣有什么目的,也不明白苍行衣眼下这些行动的用意是什么。但他唯一清楚的是,以他现在的水平,对上那个传说中的高玩,结局必死无疑!
“不会这么巧吧,”衔月好像也有些后怕,“那现在怎么办?”
“总之先躲一躲……”
裴尧话音未落,脚步声又由远及近。他们两人说话的声音被追杀之人听到,朝他们这边找来了!
衔月反手握住裴尧的手,牵着他,向走廊更深处逃去。脚步声明显吸引了走廊外的人的注意力,急促的踏踏声同时响起,回荡空廊,在背后穷追不舍!
裴尧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不敢回头看,只能一味跟在衔月背后,闷头逃跑。身后的追逐声忽远忽近,衔月带着他拐进一条十分偏僻的小巷,将他紧紧压在墙上,两人大气都不敢出,屏息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由急渐缓,最终在巷口附近慢慢徘徊。
夜风忽然变得喧嚣。
檐下的灯笼剧烈地摇晃,光影来回变换,在歧路岔口破碎地交替着。
裴尧小心翼翼地眺望,隐约可以看见一道人影,驻足在巷口边缘。拉长的、漆黑的影子,被烛光投射在血红的墙壁上,沉默地摇曳。他手中倒提尖刀,刀锋正缓缓往下滴血……
滴答。
滴答。
【裴尧感觉到自己空前紧张。即使在面对最神秘的北疆大巫时,他也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恐惧。】
【可怕的敌人近在咫尺,而与他在黑暗中相依女人温软又柔弱,需要他的保护。他必须打起精神来,熬过眼前的难关!】
这种生死关头了,旁白还要出来刷存在感?
裴尧先是一惊,生怕自己的行踪因为旁白被暴露给外面的敌人,紧接着又担忧地看向衔月。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他意外察觉到了某些被自己遗漏的,微妙的违和之处。
“衔月姐,”裴尧极力压低声音,用迟疑的气音问,“你的兔兔呢?”
“兔兔啊……”
忽然之间。
裴尧感到一阵剧痛。
他低下头,衔月正握着一把水果刀,刺入他腹部,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染红她十指纤细苍白的双手。
身穿红旗袍的女人抬起头,脸上沾着血,朝他妩媚一笑。
“我的兔兔,”她微笑扭曲,明亮的瞳孔映出深夜、鲜血、灯烛斑驳的光色,其中蕴含的疯狂和暴怒,令人毛骨悚然,“不是被你吃掉了吗?!”
第199章 剧本十·丧吊临人·十六
【欢迎回到复苏市。】
裴尧两眼唰地睁开,医院值班室白晃晃的灯光刺入眼中,让他两眼蒙起泪水。
他肌肉痉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消毒水味的空气,瞳光逐渐凝聚。许久之后,他扶着桌子,想站起来给自己倒杯水喝,却双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椅子被撞倒,发出巨大的响声。
他呆呆跪坐在地上。
被肢解的剧痛,想要逃离却无法逃脱的绝望和恐惧,仍然深深刻在他骨肉中。自从他参与世间游戏,就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可怕的遭遇。
疼痛不可怕,死亡不可怕。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都是假的。只要回到复苏市,所有的伤口都会被修复,不会危及他真正的生命。
只有这一次不一样。
那个穿着红旗袍的女人,用一枚棺材钉将他钉在墙上,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退出剧本了。女人轻声告诉他这枚棺材钉名为“挽留”,只要被棺材钉钉住,他就无法离开剧本,她可以慢慢将他的肉一片片刨下来,直到她消气为止。
而被钉在剧本中的人即使死去,也无法从剧本中离开。他不能再回到复苏市,将在万千剧本中籍籍无名的一个里,实现真正的死亡,消失在永远无人知晓的角落。
他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裴尧慢慢抬起手,颤抖着,捂住脸,崩溃地大哭起来。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人啊?!
他都还没有成年啊!他没犯过法没逃过学,从小到大最严重的错误就是拖欠作业。他只是写了几本幻想小说,兴致勃勃地想见识一些和现实不一样的世界,他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啊?!
嘎吱一声,身后门开了。裴尧浑身一震,吓得差点从地上弹起来。
“唷,这么快回来了,也是死出局了吧?”穿着护士制服的何冬堂走进值班室,把刚刚拿回来的外卖放在桌子上,“还好意思说我操作烂,你自己不也菜得抠脚。”
被这么幸灾乐祸一通,裴尧反而才有了一点脚踏实地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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