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着门口拖曳出的血迹,冲进了漆黑一片的房子里。血迹尚未完全干涸,被他鞋底的雨水沾湿,立刻变得又黏又滑,让他脚底一滑,重重摔在了地上。
手中的提灯摔飞出去,在黑暗中向前滚了两圈,最终停在了一滩血泊中。提灯四面的玻璃罩被暗红色的血水溅满,原本暖黄色的灯光,变成了诡异暗沉的血红色。
手肘和膝盖似乎被摔伤了,在短暂的僵硬之后立刻生出剧痛。他顾不上检查伤口,回头看见泥水怪物已经追过来,堵满了门口,眼看就要从门洞中挤进来。他甚至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伸腿用脚尖勾住半开的房门,将它狠狠往外一踹!
咚!
门被关上了。
门外传来巨大的闷响声,似乎是泥水怪撞在门板上,发出的声音。
不见寒忍耐浑身剧痛,扶着膝盖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去捡回提灯,双脚却停在了血泊之前。
浸泡在血水中的提灯,光线忽明忽暗。它越发黯淡的光,只能照亮非常狭小的区域,将它环绕的血水面上浮动着涟漪。
咔嚓,咔嚓,咔嚓……
它的光线所无法照亮的黑暗深处,似乎传来某种咀嚼的声音。
不见寒隐约能看见,在血水的尽头,有一只手,指尖点在水面上,轻微上下晃动……那是一条青白的、毫无血色,属于尸体的手。绝不是有人这么无聊,到了这种危机时刻,竟然还有闲心拨动水面。是有东西藏在黑暗中,啃噬着尸体,咀嚼的动作带动尸体的手臂在水面上晃动。
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停止了。
不见寒听到黏腻的啪嗒声,从黑暗中传来。好像是某种蹼,走在湿哒哒的沼泽中,发出的恶心又可怕的声音。
它在朝他走来。
不见寒放弃了捡回提灯,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后退。
直到逃无可逃,他的背脊已经紧紧贴在门板上,忽然之间——
轰——
一股剧烈的撞击力,狠狠撞在他的背脊上,震得他浑身发麻。
泥水怪物还在外面撞门!
从有记忆以来,不见寒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危急的恐怖场面。
能够操控人的行动、会将人撕碎的泥水怪物堵在门口,而面前黑暗中是不知道模样而且会吃人的鬼怪。甚至于他还不知道,身边究竟潜藏着多少危险,黑暗中有多少未知的怪物环伺,时刻准备着冲出来,将他撕碎!
生死存亡之际,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
他听着黑暗中朝他逼近的脚步声,已经快要来到面前,他竟然朝旁边一闪,拉开了刚才被他关上的门!
一声巨响,泥水怪物撞在门框上,身体的其中一部分强行挤进了门洞中,正与迎面走来的未知怪物相撞!
与此同时,屋外电闪,天地惨白。不见寒抓紧这个机会,看清楼梯的方向,毫不犹豫朝着那边奔了过去。
楼梯上似乎横着尸体,冰冷僵硬,不见寒忍着恐惧感从对方身上爬过去,踩着尸体的大腿爬上楼梯。
此时他忽然感到脚腕处传来一阵阻力,回头时闪电再次将楼梯照亮,他竟看见原本应该死透的尸体坐了起来,紧紧抓住他的脚腕,布满血丝的双眼圆睁,死死盯着他。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玩意?!
不见寒内心几乎要崩溃。
荒谬、惊惶、恐惧轮番侵袭,他浑身上下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地往外冒。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要放弃。心中升起一股念头,希望这一切都和乐园一样,只是自己病中的一场噩梦而已。只要他醒来,睁开眼睛,一切就会恢复原样。复苏市还是那个灰暗但是安全的复苏市,苍行衣会坐在病床边憔悴但是温柔地望着他。
但是他清醒的意识,他浑身上下的冰冷和疼痛,残酷地告诉他,这不是。
这就是你身处的现实。
假如你死在这里,一切都将会结束。
“去你妈的……”
不见寒咬紧牙关,举起手中的消防斧,狠狠砍向尸体的手臂。
“老子还没当面喊过苍行衣一声‘老婆’!”他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谁他妈要死在这里!!!”
他感觉自己好像劈中了什么东西,又或者实际上并没有,但黑暗中实在是什么都分辨不清。他或许砍伤了自己的腿,可双腿被雨水冻得失去知觉,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不管怎么说,紧紧扣住他脚踝的阻力,总算是消失了。
水从他脸上淌下来,分不清是雨水、汗水、泪还是血,他喘息着抹去,踉踉跄跄,在黑暗中往前方摸索。
他爬上了二楼。
手机留在卧室给苍行衣充当台灯,没有了提灯,他彻底失去了在黑暗中的照明。唯一能够勉强看清周围环境的方式,就是等待,等待惨白的闪电划过天际,在黑暗中给他一瞬间的光明。
他凭着这瞬间的白光,跌跌撞撞找到了窗边。泥水怪物庞大的身躯挤在狭小的门洞中,臃肿的后半段在门外不断地弹跳、挣扎,企图将自己挤进屋中,溅起大片雨水,像一条被洒了盐的蛞蝓。
不见寒深呼吸,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借助几步助跑,撑住窗台翻身跃出,一个前滚翻,在前花园中利落着地。
雨衣的兜帽在激烈的奔逃中揭开,冰凉的雨从天而降,瞬间淋湿他的头发,打在他脸颊上,疼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已经尽量放轻了跳窗的动作,可是泥水怪物感应他的存在,似乎并不是凭借视觉和声音。他刚一离开屋中,它便立刻感知到了,不再执着地企图将自己挤进房子里,而是在背后睁开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眼珠骨碌碌转动,锁定了不见寒的位置。此刻它首尾调转,刚才拼命想往屋中钻的头部变成了后尾,而露在屋外的尾身,反而变成了头。
数条管道般细长的东西从它身体底下伸出,探向不见寒的方向。
肉眼完全无法在黑暗中视物,不见寒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后发生着什么事情。直到冰冷滑腻的细管卷上他左手小臂,他才头皮发麻,意识到自己遭遇了怪物的攻击。
附着在他小臂上的细管一旦缠上,便紧紧绞住,末端似乎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进了左手小臂里,疼得不见寒发出一声惨叫。而且那东西还在不断往他血肉里钻,似乎想要深深在他血肉中扎根,将他寄生。
“操……滚开!”
不见寒忍着尖锐的刺痛,左手紧紧握拳,往后猛拉,感觉到将细管绷直之后,消防斧沿着细管的方向用力劈下去!
那细管不知材质,他连劈了七八下,才将它劈裂,狠狠拽断。一边的拉扯力忽然消失,他身体失去平衡,跌坐在暴雨积水中。但是被劈断之后,残留在他手臂上那截细管竟然没有彻底失去活性,而是仍然像一条蛆虫,拼命往他身体里钻。与此同时断裂的一端竟然开始生长,绷直了向前伸探,试图和断掉的那边相衔接上——
找不到弱点,没有痛觉,无法欺骗隐瞒,也不能造成伤害。
这种东西,人类怎么可能对付得了?!
再犹豫下去,就会被彻底寄生,沦为像邻居那样半死不活的傀儡。
千钧一发之际,容不得不见寒犹疑,他只有做出取舍。断裂的细管再次和本体相接,不见寒伸直了手臂,用力拉扯。
肘关节发出一阵咔吧咔吧令人牙酸的声音,在剧痛中,他的关节被自己扯开脱臼,紧接着他紧咬牙关,消防斧对着自己手臂劈下去!
斧刃落在关节处,将手肘劈断大半,剩下的皮肉在拉扯中生生被撕裂。不见寒再次跌回积水中,疼得脸色惨白,大脑一片眩晕。有一瞬间,他甚至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被活活疼死过去。
相较于冰冷刺骨的雨水,他自己尚且温热的鲜血喷洒在自己身上,温度唤回他残余的一丝知觉。剧痛已经使他无力抓住武器,消防斧掉在地上,唯恐失血过多,他用右手紧紧掐住左臂伤口上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深、一步浅,朝花园门口的方向逃去。
雨噼里啪啦地下着,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迹。在他无法看见的黑暗中,鲜血不断从他身上滴落,在砖石的缝隙中流淌蜿蜒,弥漫成殷红的水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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