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尧刚要说出自己所看到的,被侯立谢猛地捂住了嘴。
“别出声。”侯立谢压低声音,在他背上战栗,“你不知道,在你身边这些,究竟剩下哪几个……还是人!”
黑暗的隧道深处遥远无尽,不能被烛光照亮。
地铁站台中,支撑地下建筑结构立柱上,隐约可见三个落满陈灰的大字。
“九桥站”。
第271章 剧本十三·庸世入病·八
“嘶、啊——!”
黑暗中,有人高举蜡烛的手被烛泪烫伤,发出短促的惨叫。
正是气氛紧张之际,突如其来的惨呼声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人自己尚不觉如何,正要将手中将要烧到尽头的烛头换一只手持着,却听身边的人倒吸冷气:“老李,你的脚……!”
“我的脚?”
举着蜡烛的男人迷惑道。
“我的脚怎么了……?”
正说着话,他忽然发现,自己手上的蜡烛,拿不下来了。
那剩下两厘米的短短烛头,紧紧黏在了他的手上。融化滴下的烛泪和他的手指竟然融为一体,无法分割。而他低头去看,却见自己身体大汗淋漓,衣服裤子全都被汗水湿透。
最诡异的是,被汗水打湿的衣物,竟然像是一只彩绘蜡烛上的贴花,受热之后融化变形,不断向下流淌。
人骨为芯,血肉为蜡。
他竟与手中的蜡烛一样,变成了一支燃烧的人烛。
身体融化流下的烛泪在脚下凝固,他像一支被冷却的烛泪固定在烛台上的蜡烛一样,双脚紧紧地黏在地上,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当蜡烛残存的火焰燃烧到他的指尖,火光蓦然膨胀,无比明亮,将他点燃。他发出被灼伤的凄厉惨叫,哀求身边的人帮他吹灭手臂上正在熊熊燃烧的烛火,可是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反而连连退避,生怕凶暴的火舌撩到自己身上。
短短数秒的时间,他的身体被燃烧殆尽。地上剩下一滩融化的黏液,逐渐冷却凝固,隐约还能看见他衣着残留的颜色。
火光熄灭。被这支蜡烛的光所笼罩的几人,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还剩下四盏烛光。
另外几个举着蜡烛的人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向手中的蜡烛吹气,企图将它们熄灭。烛光看似微弱,却意外地坚定,即便吹到只剩下一颗暗红色的火星,也很快摇曳着复燃。
侯立谢大声喊:“不要熄灭光源!没有光源,大家一样会死!”
拿着蜡烛的人可不会听他的,仍然在拼命地吹,发现无法吹灭之后拼命将蜡烛塞给身边的人。推拒之间蜡烛坠落在地,火光破灭,又是数人在黑暗中消失。
那些想要摆脱蜡烛的人,全都僵住了动作。
正在此时。
一片漆黑的地铁站中,忽然亮起了光。
沿着楼梯往下望去,停靠在站台边上的列车,车厢一节节次第亮起。惨白明亮的灯光,照亮了空无一人的车厢,车门大敞,似乎正无声地邀请站台上的乘客进车。
现在复苏市全市停电。这辆列车上的灯光,是从何而来的?
在昏暗脏乱的站台中,亮起的灯光不仅没有给人带来安心感,反而像一处吸引飞蛾扑火的陷阱,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如果一直停留在楼梯上,蜡烛迟早会烧尽。
持有蜡烛的人最终会被燃尽,在烛光熄灭之后,所有人都会在黑暗中消失。
作为当前这一小批人中仅有的、有能力战斗的患病者,霜傲天表现出了超越年龄的成熟和冷静。她很快做出决断:“走,都上车。”
留在原地,迟早都是死。
既然九桥站让他们上车,那他们就上车,去搏一条生路。
仅剩的三盏烛光堪堪庇护着众人,来到车门大开的列车面前。霜傲天率先走进车厢,紧接着是释梵,在他们确认进入车厢不会触发必杀的规律之后,才让裴尧、何冬堂、侯立谢等人依次进入。
在所有乘客登车完毕之后,车门发出嘟嘟的提示音,缓缓自动合拢。
列车启动,开始向前行驶。
“下一站:九桥。请需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先下后上,谢谢合作。”
上一站是九桥站,下一站还是九桥站。起始站是九桥站,终点站是九桥站,列车整条线路十余个站点,没有一个不是九桥站。
九桥站将他们困进了一个无法脱身的循环中。
列车内的墙壁上溅着红褐色的血迹,似乎才泼上去不久,血液半干未凝固,十分粘稠,缓缓往下滴淌。
墙壁溅有如此大量的血迹,车厢内却没有一具尸体,只有满地的车票。这些车票有的是血红色,有的是墨黑色,层层叠叠,铺满了列车的地板。随着列车加速前进,车厢缝隙里漏进的腥臭的风将浮在最上层的数张车票扬起,向后面的车厢飞去。
和众人所在的车厢相邻的车厢里,也有许多乘客。或坐或立,表情麻木。
诡异的是,他们在登车前,透过车厢明明看见车里面是空的,在登上列车后,车里却人满为患。
侯立谢和霜傲天甚至在列车里看见了熟人。
侯立谢一被裴尧放下来,就问道:“老王,你也在……等等,你是真的老王吗?”
坐在长椅上的王德发抬起头,看了侯立谢一眼。
他的表情很憔悴,显然也经受了连日的折磨,眼底下有一圈很重的乌青。见到侯立谢,他很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回应他的招呼,又实在没有那份心力了。
他这反应,倒像是个真人了。侯立谢正要追问他这列车上会发生什么,霜傲天忽然轻轻“咦”了一声:“我的病症不好使了。”
环绕着她的红飘带不知何时松开,软趴趴地垂在地上,被她用飘带托起的那些幸存者也横七竖八摊了一地。
“这辆车邪门得很,能够压制病异。”王德发有气无力地说,“在这辆地铁上,好像有某种病态领域存在,车上几乎没办法使用病异,侵蚀度也会被压制。”
“我之前差点没命,病变爆发过一回。所以现在只能一直待在这辆地铁上,靠地铁压制侵蚀度,勉强苟命。”
侯立谢:“照这么说,我们这车还上对了?”
“你别高兴得太早。”王德发脸色发青,一副心如死灰地模样,“地铁能压制侵蚀,不代表车上没有危险。你在车站外面,就要作为一个强大的患病者,不断提防自己陷入疯狂的可能;在车站里面,就要作为一个无力的普通人,时刻面对随时会到来的致命危险。”
“人终有一死,不过是早晚的区别。”
王德发话刚说完,从相邻的车厢忽然传来机械的问话声:“请出示一下车票,谢谢。”
“‘检票员’来了。”
王德发说道。
其他几人朝另一个车厢望去,只见身穿制服的检票员一手拿着打孔机,一手拿着出票机,依次向乘客检票。被问到检票的乘客木然地伸出左手,检票员便用打孔机在对方手心里打出一个孔。
被打孔的乘客手中出现了一个穿透掌心的小洞,截面却是漆黑的,没有流下一滴血。与此同时,检票员手中的出票机里,吐出了一张黑色的车票。
检票员走向下一个乘客:“请出示一下车票,谢谢。”
“患病者,或者其他什么灵异,检票就是那样。”王德发摊开自己的左手,掌心里有一个透光的小孔,“车票会带走你一部分病异能力,所以侵蚀度不会向在外面那样那么快地上升。”
霜傲天问:“那没有染病的普通人呢?”
王德发还没有回答,检票员已经在第二个人的左手掌心里,打上了一个孔。
那人因为掌心穿刺的疼痛而发出惨叫,手心里的伤口流出血来。
检票员对他的叫声不为所动,语气机械道:“无票乘车的乘客请补票。”
她抓住了那个年轻掌心不断冒血的手,将他的手塞进出票机的后端。在刺穿耳膜的惨烈尖叫声中,那台不过比她掌心大一点点的出票机,竟然像一个里面装了无底洞的绞肉机一样,将青年整个吸了进去,碾碎绞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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