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半截突然掐断,宋爻脸上那点隐晦的鄙夷全数褪去,长眉遽然紧缩,像是遇到什么匪夷所思的难题。
封净只当他在搞鬼,但是紧接着看到宋爻松开环抱胸前的左手,抬到面前。
这具身体跟宋怀然一比一复刻,手掌修润如玉,漂亮非常。但封净也没功夫欣赏,因为他看到宋爻小指指尖正在发光。
——不对,不是光,是禁制。
那根骨头是宋怀然来老岭找他的时候给他镶嵌在木牌上的,镶上去时还让封净亲自加了咒。
——看来宋怀然早就预料到了某一天宋爻会从栖灵地脱困。
——他有事瞒我,而且不能让宋爻讲出来。封净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原来他在清灵境里那段时间,就是琢磨这东西。”宋爻若有所思的打量自己的指节,“怪不得我没有记忆——他还是让你亲自加持的,就是怕被我解开。”
封净喉结滚了滚,不愿深想,不敢深想。
真相经不起推敲的,宋怀然明显瞒了他很多事。
宋爻掐住那一截被续上的尾指尖,似乎是想掰下来,但试了几次也是徒劳,突然就笑了。
“还藏了一手,”宋爻感叹,“对自己都这么狠,小看这伪君子了。”
封净眉头一拧,脱口就要替宋怀然说话,脚下的雪原却突然开始震颤!
原本白茫茫的天地倏尔变了模样,一道又一道裂缝缓慢撕破苍穹,如同被墨笔濡湿的洁白画布,一团一团晕染、接连,眨眼间天幕暗淡,紧接着便是魆风骤雨。
这风雨妖异至极,冰山雪原被吹刮得开始迸裂,远方响起令人头骨发麻的咔咔声,裂痕迅如雷电,封净刚瞧到影子,裂缝便延伸到了脚下。
失重感随即传来,但跌入裂渊不过两秒,腰身随即被一条有力的胳膊揽住,宋爻追了上来,将他搂在怀里。
悬浮在半空,脚下还是有无可着落的虚无,封净忍了忍,没挣脱。
宋爻抬手在二人头顶拉开一道斑斓屏障,隔绝风霜雨雪。
“昆仑的洪荒神归墟后,他长居的玉山就开始下雪。”宋爻垂眼,琥珀般的眸子里倒映出被弱水冲刷掉的雪原——以及正在露出冰山一角的圣地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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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极静笃,出自《道德经》,原文“致虚极,守静笃”。
宋爻的长篇大论我觉得解释了从宋怀然给封净看衔锦花海后为什么显得很割裂、态度忽冷忽热的(部分)剧情。
当初觉得是剧透,所以评论区问的我都没回,现在算解答了(反正也快完结了)。
第107章 故里旧友
最开始的昆仑原本只有一座玉山,只是这山来自混沌,坐落于此后灵气蔓延,圈住方圆八百里,又生息壤,土地滋长包裹住冰冷精玉山岳,堪堪罢休。
封净遍读不妄山藏经阁里的古籍,知道昆仑的来历,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一觉、跟宋爻理论了一遭,昆仑怎么就开启了?
宋爻见封净眉心紧锁,立刻解释:“夜泽初时被洪荒神重塑了肉身,他的骨头就来自玉山。白泽图感知到了真正的昆仑气息,自然会寻求本源所在。”
封净突然觉得脑子不太对劲,他明明听出了这句话里的因果关系,却又无法深究,似乎潜意识里有种无形的力量抹去了他的所有疑惑。
就在此时,雪原被雨水彻底冲刷,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连绵山岳映入眼帘。冰雪消融,化作茫茫水域,隐约环抱崇山峻岭。
微风吹面,古老厚重的气息漫来,封净突然就打了个哆嗦。
难以言喻的,他心头生出某种近乡情怯的依恋和恐惧。
封净咬紧了不知为何发抖的牙关,视线下移,落到了某个有些眼熟的悬崖之上。
那是魇停初次、也是仅有的涉足昆仑的地方。
再度踏上这片土地,当初被“不容垢”这条天地法则折磨的痛苦立刻袭上心头,魇停本能的有些畏惧,但是看着怀里的迟小晏,他还是坚定地迈开步子。
醒过来吧,白泽。
我等你太久太久了。
迟小晏的脑子还没能从那一段古老的记忆里完全脱离,但在看到这片陌生天地的那一刹,有股强悍至极的力量自胸腔里萌芽,他分明感受到脏腑骨肉被碾压的痛苦,但只是短暂一瞬,甚至迟小晏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痛苦就消失了。
不,不对。
不是肉体的痛苦消失,而是他的魂魄被那股力量挤出身体了。
他看到自己半透明的魂魄悬在半空,身体安然伫立。
这里的空气有着能消磨灵魂的力量,迟小晏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弱,有点像旅游大巴坠崖后血流过多身体变冷的感觉。
他应该是要彻底死了。
终于要结束了,这操蛋的噩梦。
迟小晏刚闭眼,手上突然一凉,睁眼就看到了自己。
他的眼瞳里出现了自己几近透明的脸,那个占据着他身体的人——应该说叫白泽,目光平和犹如山巅松雪,是一种极致的淡漠。
“这具肉体被魔气侵染,无力回天。”白泽语气平缓,“你若愿复活,我为你另塑肉身;你若不愿——”
迟小晏立刻道:“我不愿。”
魇停的目光自白泽出现那一刻就牢牢粘在他身上,直到听见迟小晏说出这话,他才略显诧异地投来一眼。
迟小晏没看他,笃定地重复:“我不愿。”
因为自己贪生而唤醒这头恶魔,害死了车上那么多无辜的人,他不要背负那么多性命苟活。何况活下来就代表完成了和魇停的交易,他做不到。
人总要死的,本来就该死的。幼时父母离异,双双各有家庭,好多年没联系了,人世间谁又会在意他呢?
白泽没有多言,他翻过迟小晏的手臂,施加固魂术,食指在他的魂体上划往生咒。
“如此,你投胎去罢——”
符尾未落,突然被人拦下:“等一下。”
白泽抬眼。
封净被那双眼睛注视的瞬间就有种脊背发凉的恐惧,即便白泽此刻蜗居在迟小晏的身体里,比他矮了大半头,但在气势上封净却没占半点优势。
他定了定神,松开白泽,而后偏头看向迟小晏:“你要想好。”
迟小晏刚要说自己想好了,听到封净说:“你才21岁,你的人生甚至没有真正开始。就这么死了算什么呢?二十年吃的苦要白费吗?重开的就一定比现在更好吗?放弃已有的而去追求更虚无缥缈的值得吗?路走久了,总有上山下坡的时候,但什么坎都会过去,一方山头一方景,总会有你想看的,不要轻言放弃。”
迟小晏怔怔的,他看着封净认真的脸,心底蔓出酸涩:“可我害死那么多人——”
“与你无关。”白泽突然道,“你坠崖之地有我一缕灵识,是我召回的魇停。他所造的杀孽,桩桩件件皆是我之因果。少时天道责罚,自有我承担。”
魇停脸上出现明显的惶恐,他抬头看了眼天,紧张地去抓白泽,被对方睨了一眼,这才委屈不甘地缩回来。
迟小晏抿唇,似乎还在犹豫。
宋爻旁观许久,移步上前,抬手掌心多了两块东西。
“这是太岁,可塑你身躯;这是血灵芝,可固你本源。”宋爻淡淡道,“日后多行善事,可保百年寿数。”
迟小晏还有犹豫,封净却把那两样至宝全塞到了他怀里,沉声道:“给自己一次机会。”
宋爻屈着食指在空中划了个圈,旁边立刻多了条黑黢黢的通道:“带着宝贝从这里出去,去找——”宋爻顿了顿,“罗越。就说是不妄山的宋怀然让你来找他帮忙的,他会助你复活。”
封净抿唇,对宋爻打宋怀然旗号行事的行为选择忽视。
迟小晏还是离开了。他走之前没有多的话,只是看了眼白泽——或者是自己的身体,随后毫无留恋地迈入通道。
一件事毕,封净松了口气,余光忍不住瞟宋爻。
这个细微的动作还是没能逃过宋爻眼睛,他立刻笑了起来:“怎么了,很奇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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