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二话不说卸了刀交给他们。
克洛维斯愣愣地掂两下刀:“那要是看到了瞭望塔呢?”
“把消声器卸了,朝天射击。”
“但我们没有信号弹,看不清方向吧。”
“听到枪响就往回走,保持正常步速,返回的两人说不定还能在起点碰头,自然知道该往哪边集合了。”
陆枚疲惫地揉揉眉心:“抱歉,我也只能想出这种低效率的办法。”
“不,它已经很好了。”克洛维斯把刀插/进腰带空余的武器位里,“就这么办。”
有一个可行的策略就很不容易,陆枚能在这关头还保留一份冷静,克洛维斯已经对他刮目相看了。
紧接着,陆枚强调一遍:“绝对不能超出四次。走太远了我们会失散不说,手环只有一个,最终目的是要把手环交到林逾手里。克洛维斯,它现在还是由你保管。”
克洛维斯没有反驳,郁郁也点头称好。
三人在起点处刻下深深的刀痕作为标记,接着便确定了三个方向,各自朝前走去。
郁郁心里没来由的不安。
她向来不善言辞,当看到两名队友发白的嘴唇,自己却无能为力,郁郁唯一的发泄途径也只有用刀狠狠地扎进冰里。
五千步,一刀。
一万步,两刀。
一万五千步……
昏暗深红的天幕看不出时间,郁郁猜测至少已经过了小半天的光景。
军校生都经历过最基础的野外生存训练,方向感极差的学生不可能通过测试。所以郁郁不至于担心队友们会因为走不好直线而原地打转——虽然这种窘境其实也很常见。
她努力想要带动全身力气去思考。
像艾利亚斯那样,像林逾那样,像陆枚那样。
用思考来克服困境,是不是会比她现在的笨拙更便捷、更高效、更有意义?
可惜望穿厚云、望穿极冰、望穿四周空彻的寂寥,郁郁只是感受到更深的无力。
俄而,一路艰难的跋涉似乎换不来任何希望,郁郁数到第两万步,握刀的手不禁发颤。
什么都没有。
像陆枚说的那样,如果到了第四刀还是没有收获,就该折返回去。
可也没听到枪声。
说明陆枚和克洛维斯也一样徒劳无获。
“……再走五千步。”
郁郁自言自语说,她回头看了看,其实已经看不见第三把刀了,但还是自欺欺人似的,“五千步太短了,该走一万步的。”
接着她又向前走去。
然而不只是她。
走到第两万步的陆枚和克洛维斯也在静谧中注视着最后一把刀,然后不约而同地忽视了五千步的禁止令。
他们继续向前走去。
直到——
“砰!!!”
白烟在遥旷的冰原升起,和腥红的天幕搅在一处。伴随少女压抑的呼吸声,冻得发红的双颊满是压不下的喜意。
唯恐队友们听不到,她又接连开了四五枪。
在目光最远能及的极点,郁郁确信自己看到了孤零零的一座塔楼。
她兴奋地在冰面刻下记号,甚至一路循回,做出更仔细的路标。塔楼的轮廓割开重云,矗立远方,一颗球状的太阳朝向她的一面没有发光,但在郁郁眼中,那几乎比真正的太阳还要珍贵。
“在别人家门口接连开枪,小姑娘,你是在对谁示威吗?”
郁郁蓦地转身,神色瞬间冷静下来。
以她的警觉竟然没有留意到四周异样,不知是风雪冻僵了她的知觉,还是对方的实力真的远远超出——不管是哪种可能,郁郁不发一言拔/出了刀。
眼前身穿修身旗袍,展扇藏脸的女性明显不惮她的反应,甚至轻笑出声,慢悠悠道:“看你这打扮,是特调组的人?”
郁郁不答。
对方道:“特调组早该送去新城区的,走罢,我来送你一程。”
“我不去新城区。”
“不去新城区?”
“我们要去STA基地。”
女人的眉眼沉了沉,方才还不带多少情绪的眼睛多了几分探究:“你去STA基地找谁?”
郁郁反问:“你是谁?”
“……我早该想到的,你这样的长相。”女人却答非所问,收了折扇,神色凝肃,“你就是林逾队里的郁郁吧?”
郁郁把刀握得更紧,身形在风雪中扑朔,随时准备袭杀上前。
“你要找林逾,可走错方向了。这是‘诅咒’塔,林逾在‘崩溃’塔,几乎横跨整个当枢之下。”
郁郁抿了抿唇:“我再找过去。”
“且慢。”女人问,“夏越泽不是派人捉你们去了吗?你不在他手上,是怎么逃出来的?”
郁郁沉默以对,女人看出她心不在焉,根本不想和自己周旋,也只是轻轻一笑,反而撤去凌厉的威压,低声道:“够警觉,不愧是郁尔安调/教出来的孩子。跟我来吧,否则,夏越泽就该追过来了。”
女人告诉她,自己名唤兰生,是东部星域土生土长的居民。
她生来就是神衰感染者的后代,因此在加入STA之前,兰生从未离开过当枢之下半步。
郁郁一直殷切地趴在窗边眺望队友,兰生也不拦她,而是泡了热茶过来。
“茶是正常的茶,我没动任何手脚。要是想帮你的队友,稍后我下去给他们带路便是,克洛维斯我是认识的,九皇子么,看一眼就知道。”
郁郁迟疑地看了看她:“为什么?”
兰生轻轻一笑:“分明不是郁尔安的亲女儿,说话的语气倒是和他很像。”
郁郁问:“你认识义父?”
“在当枢之下,曾经没有人不认识郁尔安。他可是郁蝶尾贴身守卫的后代——你不知道郁蝶尾,但应该知道诺亚,诺亚的地下实验室密码只告诉了郁蝶尾,足见他对郁蝶尾的重视。”
兰生说着说着叹息一声:“可惜,郁尔安应当知道那个密码,却无论如何都不肯透露。如果我早前知道,一定会告诉林逾,省得他现在焦头烂额。”
郁郁总觉得她的话里信息量很大,可自己一时半会儿抓不到重点,只好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义父的亲女儿?”
兰生笑容更盛,却不再开口。
旧茶凉了,郁郁不曾喝过一口,兰生又换了新茶,郁郁这回犹豫几秒,还是接过来小小地抿了一下。
兰生才接着道:“虽然拥有‘置换’和‘隐身’两项异能的基本都是郁家直系,但郁尔安不是,他的异能是STA移植赋予的。原本的他,之所以能在当枢之下出名,就是因为太弱了。”
郁郁陡然僵住,却见兰生意趣盎然地把玩茶杯:“好奇STA为什么单单赋予他?”
似乎不用好奇了。
郁郁猜,一定和眼前这个女人脱不了干系。
兰生哈哈笑道:“对,是我。我看着郁尔安空有一番抱负,整日想带族人脱离禁区,远走高飞,却根本无力实现,我可真是太怜悯他了。我想,我怎么能不帮帮这个郁家仅存的、还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人呢?”
郁郁沉默不言,见兰生痛快地连饮几杯茶水,豪爽得像在喝酒。
终于,兰生猛地起身,和她一样看向窗外:“有人来了,多半是你队友,我去接吧。”
郁郁跟着起身:“我也要去。”
“你就在这儿待着。正面遇上玛丽恩和夏越泽的话,我可没把握同时护住你们三个。”
接着,兰生披上了她的披风,用簪子挽起长发,如同出现在郁郁眼前时的瞬间一样,眨眼又走到了门边。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像是殷勤地想为郁郁做些什么,又像是单纯想要回避什么话题。
可郁郁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义父他当时不希望你加入STA吗?”
STA后来毕竟被歪曲成镇压神衰者的组织,郁尔安既然是想要出逃的人,当然不可能亲近S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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