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鸿影用昆吾剑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以为自己会继续迎来对刚刚剑招的指点,但没想到不夜侯前辈的目光并没有在看他。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顾鸿影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
“今天指出的问题已经够了。”不夜侯说,“课后自己巩固。”
———竟然没有像昨天一样将他的潜力逼到极致才收手。
属于剑修的直觉让顾鸿影觉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但那种电光石火的感受……一霎就消失了。
*
在这一天的实训课结束后,唉声叹气的学生们互相搀扶着离开了炼体空间,不夜侯没有去其他地方,依旧选择了最高的雪峰山顶,去那里看日落。
天边的金乌一点点坠入地平线下,他的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不夜侯前辈。”
在夕阳的余晖中,不夜侯转过头,寒风吹动着他的发丝,让他看起来有种与平时温和迥异的冷漠。
钟灼像是没有发现这一点差异似的,继续道:“山主找您。”
在说完这句话后,她看到不夜侯调转方向,从最陡峭的那块岩石上走了下来,他的脚落在雪白的积雪上,却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踏雪无痕。
“真的只有时序找我?”
在不夜侯即将走到她身边时,钟灼的直觉忽然向她疯狂预警,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事即将发生。
她忽然感觉到一点风,紧接着,熟悉的剑从肩膀斜后方带着凛冽的声势,径直杀向她对面的不夜侯。
与剑同时到达的巨大力道到让钟灼后退,她的脚跟在雪地里拖出两道深深的印痕,随后有人扶住了她的后背。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息之间,变故发生后,钟灼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汹涌而来的、几乎要将她致死的剧痛。
“咳、咳———”
她弯腰吐出一大口血,血落在洁白的雪地上,红得刺目,她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渐渐往下滑。
“钟灼!!!”
好像有人厉声喊着她的名字,但她的意识在渐渐陷入黑暗,她模模糊糊地感觉有许多符咒与阵法落在她身上,吊着她的一口气不散。
只是一点浅浅的试探,昆仑就瞬间重伤了一位老师。
“铿———!!!”
带着凛冽声势的剑尖与手掌碰撞,竟然发出如金铁交击的嗡鸣。
时序的剑击中了“不夜侯”,却没有对他造成伤害。
昆仑的最高峰,洁白的积雪已经因为这番变故泥泞不堪,坠落的金乌只剩小半个,天边的晚霞绚烂夺目。
昆仑的最高峰在晚霞连绵时会开始自发落雪,是昆仑极具特色的风景“雪醉霞”。现在,“不夜侯”身披一身霞色,雪落在他发丝里、肩头上,让他看起来有种无害的柔和,即使动手伤人让人濒临死亡,他也没有外放出一丝一毫的杀气。
“我真的很奇怪。”他的面色带着不解,“我究竟是哪里有破绽。”
他似乎是在向时序寻求一个答案,又好像只是在自行推测:“你们与先生不熟悉,根本不可能看出有假……是因为那株小茶树苗吗?”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含笑道:“倒是我小瞧了他。”
在他说话期间,时序没有搭腔,也没有攻击,只是将灵力汇集到剑上,终雪尽剑尖的银白都已经因为灵力的过度压缩泛蓝,恐怖的气势收拢在剑上,被她一剑斩出。
“很有声势的一剑,的确天才。”都已经到了这个关头,这位假的不夜侯竟然还有心思点评,“可惜心有缚,未尽全功。”
他的掌心涌出黑色的灵力,化解掉了时序这一剑,与此同时,他的身形渐渐淡去,像雪醉霞景色里的一抹影子,寒风卷起细碎的落雪,他已然消失不见了。
“山主!”
在他消失后,其他人才敢上前,钟灼只是照面便被重伤,这种级别的战斗他们要是卷进去,只会给时序拖后腿,成为她的累赘。
时序手里握着剑,低声而快速地交代着:“依照原计划全开昆仑护山阵法,不要计较消耗。”
掌心灵力涌动,小型跨域阵法在时序眼前瞬成,她一步跨进去,银色的光点内旋,阵法即刻关闭,没让任何人跟来。
……
虞荼的心莫名跳得很快,他走到开着的窗边,天边的晚霞绚烂,太阳已经没入了地平线———马上就要围剿了。
虞荼想,也不知道山主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在他看窗外时,背后突然有了脚步声,人分明出现得神不知鬼不觉,脚步声却清晰,明显是特意让他听。
虞荼转过头,看到了“不夜侯”。
和并非马甲的不夜侯对视的那一刻,耳边破碎声连绵不绝———
虞荼身上的防御法器,一个接一个碎掉了。
第253章
在玄武叽叽喳喳的声音里, 虞荼捕捉到了一句让他格外在意的话———“凤凰也在万年里涅槃了九次”。
……凤凰吗?
虞荼忽然想起去年漫天红叶的巢山,他在梧桐叶堆中睡了一觉醒来,于树根边捡到了一块冰凉的椭圆石头。
椭圆石头是白色的, 不透明, 只有拇指大, 说是石头却又像玉,格外漂亮。
虞荼当时收集癖发作,鬼使神差地调动能量制造出一根有网兜的绳子, 将小白石头塞到网兜里,然后将绳子戴到脖子上,网兜塞入衣领下。
他也不知道这块小石头有什么用,但就是莫名其妙又顺理成章地这样做了,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块石头也成了不夜侯身上配饰的一部分,只是从不示于人前。
玄武不知道说了什么,急得自己起了雾, 整条蛇烟雾缭绕的,虞荼起身看了他一眼, 却没有说什么。
衣领下一直冰凉着的小白石头微微发热, 虞荼循着心中莫名直觉, 选了一个逆着风的方向走, 越是向前, 小白石头便越灼热, 变得极烫的时候,虞荼恍惚好像听到了心跳声。
但下一瞬他反应过来, 心跳声是他的。
石头贴在心口的位置,震动渐渐与心跳同频, 虞荼摸了摸灼烫得有些发疼的心口,隔着衣服碰了碰那块小白石头。
眼前满目的翠色忽然发生变化,天空、云彩、草地———还有旋转围绕在身边的风,一切都好像被打翻了的颜料盒,翻搅混杂在一起。
玄武似乎在身后冲了过来,大声嚷嚷着什么,但虞荼已经全然听不清了。
他感觉到了眩晕。
眩晕之中他生出错觉,他是天地之间的一抹流云、溪流之中飞溅的水滴、晚霞里归巢的倦鸟、深夜灯下停驻的飞虫……他好像是这世间的万物,又好像只是在万物身上短暂停留的过客,他逆着时间的河流,溯回而上。
翻搅混杂在一起的颜料盒奇迹般地出现了倒转,混杂的颜料逐渐清晰,变成泾渭分明的颜色,这些颜色又重新回归到它们应在的位置,虞荼再次看到了满目苍翠。
他已经不在[荒山]的内部了,他出现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虞荼非常确定,[荒山]里,没有这样一片树林。
S级的地点,能这么轻易就逃出来吗?
树林被一条上了年头的石板路贯穿,石板路弯弯曲曲的,有不少石板已经在岁月中四分五裂,野花野草从裂痕中努力挣扎出来,迸发着昂扬的生命。
虞荼无法确定这是哪里,于是他沿着这条石板路向前走,石板路的尽头,总归会分明。
他好像是被传到了一座山的半山腰,而下山的路他却越走越觉得有些熟悉,好像他曾经来过这里。顺着石板路一直走到山脚,山脚下……是熟悉又不熟悉的槐林镇。
说熟悉,是因为他看到了一些眼熟的建筑,只是比他记忆里的要新;说不熟悉,是因为道路和建筑有许多都陌生,来来往往的人也陌生。
虞荼走入槐林镇里,其他人似乎对他视而不见,但他却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他接收完遗产搬来槐林镇后不久,隔壁的李爷爷用竹子编了一个提手上有只可爱熊猫的菜篮子送给了他,虞荼小镇上买菜,一直都提着这个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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