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荆白在帘子里和红线媪进行仪式的时候,白恒一是发现了什么……还是遭遇了什么?
无论如何,这只证明了一件事。白恒一并不是红线媪豢养的伥鬼,至少他并不情愿。
荆白轻轻吸了口气,他将自己的手掌覆在白恒一握紧的拳头上。
他改主意了。
能不能逃出去,荆白其实并不在意。在记忆一片空白的情况下,他甚至也没有将这条性命看得很重。
白恒一想要,可以拿去,但他的死亡总得被赋予些许价值。
比如……让白恒一摆脱红线媪的控制。
第270章 阴缘线
白恒一的手被他握住之后,倏然便安静下来。
他看不见,荆白沉默时,他就捕捉不到任何反馈,更不知道荆白是否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难免升起几分焦躁。
荆白心里已有决断。他握着白恒一的手收紧了,用平和的语气说:“我虽然失忆了,但仪式是成功的。我们的关系有红线加固,可靠得很。何况这是在家里,又没有旁人。你有什么话,尽可以告诉我。”
说到“没有旁人”时,他有意放慢了语速。他相信白恒一听得懂。
白恒一说话会被红线媪限制,这是已经确定的事。但他和周杰森、兰亭,做完仪式出来之后,三个人一路上说了不少次要逃出这里的话——尤其是周杰森,强调了不知多少遍,但是谁也没出事。
这至少说明,他和周杰森等人互相之间说话是不受限的。
但是……他对白恒一说的话,会经过红线媪的耳目吗?
两个人的手在桌面上交握着,场面看似温情缱绻,唯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感到那种暗流涌动的紧张。
荆白有意地留心着白恒一的每一个动作,但他这时才发现,在他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竟然也一直在这么做。
他的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放在白恒一身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但是其他人并不是这样。兰亭并没有他这么留心王坚,而周杰森甚至不带着方菲出门。
白恒一停顿了一下,说:“家里就咱们两口子,当然安全。”
这就是他的回答了。荆白松了口气,白恒一继续道:“按你从前说的,等红线绑好了,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荆白的大脑还在飞速运转,白恒一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点笑意。
他笑得很好看,如果能看见眼睛,此时应该是笑弯了的。
荆白第一次见他这样笑,竟然有点移不开视线。
他的嘴角也是弯的,很灿烂,甚至有点接近一个漫不经心的坏笑。
这个笑意让荆白觉得尤为眼熟,以至于对方捂在黑布上的手放下来,伸出指尖,轻轻触了他额头的时候,他没有躲避:“失忆不是什么大事,但毕竟是脑子上的问题……”
果然没憋什么好话。
荆白斜了他一眼——反正他也看不见,顺着他的话发问:“既然都知道我失忆了,我从前还说过什么,这总可以告诉我吧?”
白恒一用掌心轻轻贴了一下他的额头,被荆白拨开,才正色道:“我是怕我说错什么,刺激着你。头疼起来不是小事。”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神情重新变得严峻。荆白盯着他蹙紧的眉头流露出的忧色,缓缓舒了一口气,说:“知道了。”
白恒一是在提醒他,失忆可能是红线媪在他脑子里埋的雷。如果她能让他失忆,说明她有能力在荆白脑子里动手脚。这样的关键部位,动辄就会伤及性命。
他当时到底和红线媪订立了个什么样的契约?
荆白很难想象自己会被人动这样的手脚。
白恒一听他应承下来,神色放松了许多,拍了拍他的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不早了,我去做饭,有什么事等吃完了再说。”
他都看不见,做饭时还不肯让荆白帮忙,荆白不想走开,就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他确实是会做饭的,手艺娴熟,丝毫不乱。
但不知道为什么,荆白觉得这个场景很陌生。
这明明是个很家常的情景,白恒一站在厨房里,很熟练地磕了两个鸡蛋搅拌。
炉灶上蒸着饭,米香味伴随着水汽弥漫在空气中,让整个场景变得湿漉漉的,高挑的人影仿佛蒙了层雾,给人一种虚幻感。
荆白抿着嘴唇,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急促地鼓动,却不知道为什么。
白恒一对此一无所觉。他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掀开锅盖,米饭的香气弥散的一瞬间,白雾蒸腾起来,一瞬间仿佛将他的身形掩埋。
荆白的心脏猛然收紧,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得出声,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他用力吞咽了一下,下意识地喊他的名字:“白恒一!”
荆白觉得自己很用力,可说出来之后他自己都惊讶了一下,因为声音很小,而且很沙哑,一听就是挤出来的。
但白恒一还是听到了。他有些疑惑地应了一声:“哎?”
下一刻,有什么东西猛地撞进了他怀里。
白恒一惊得手一抖,反应过来是谁,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将对方按在怀里。荆白整个人埋在他肩膀上,双臂收紧,搂得白恒一肩背都发痛。
白恒一视野中一片黑暗,只能茫然地试图去摸荆白的脸。他感觉怀中那个脊背在微微发抖,也顾不上灶上的餐食了,不知所措地问:“怎么了?”
荆白自己也不知道。
白恒一不应时还好,白恒一应了那一声,他只觉得心脏一瞬间不由自主地紧缩成一团,好像他答应了自己之后,紧接着就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好像一只无形的手撕开了他的胸腔,攥住了他鲜血淋漓的心脏。
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等反应过来,白恒一的手已经落在他的后颈上轻轻拍着,像在安抚脆弱的小动物。
温暖的躯体紧贴着他,荆白甚至能感受到皮肉下怦然的、稳健的心跳.
他骤然放松下来,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举止有多奇怪,赶紧松开白恒一,连着往后退了两步。又觉得不对,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竟然是湿的。
是被水汽熏的吗?
荆白自己都搞不懂,白恒一只会更加不解。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饭,沉默地收拾了碗筷,荆白甚至到院子里转了一圈,检查了一遍小院的门锁。最后连天边的夕阳也落下了,霞光散去,天色渐渐转黑,两人各自洗漱完毕,实在无事可做,只好沉默地来到了同一张床前。
床上依然只有那一床被子,大红色的,绣着鸳鸯戏水的花样。
荆白早上起来时光顾着挖掘自己一片空白的大脑,虽也觉得这颜色抢眼,但也只当它是整体环境的一部分,没太当回事。这时看见白恒一一个大活人坐在了床的另一面,心里才后知后觉地涌现出几分尴尬。
白恒一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没感觉到另一边的动静,又过了一阵子,听见荆白迟疑的脚步声——然后是“嘎吱”一声,木质结构摩擦的声音。
他知道荆白在找什么,无奈地笑了一下,说出了那个拥抱之后的第一句话:“昨天来的时候就看过,柜子里没有第二床被子了。”
荆白已经打开了柜子,确实和白恒一说的一样,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发黄的木板,连替换的被套都没有一床。
……好像知道他们不会在这里久住一样。
荆白垂下目光,若有所思,但很快,白恒一说的话让他捕捉到了一丝违和,他追问道:“我们以前不睡一起吗?”
这句话好像把白恒一问住了。他整个人都凝滞了一下,片刻之后,方道:“当然是一起睡的,只是一床被子两个人盖容易着凉……”
说到后半句,他忽然停了下来,仿佛陷入了某种困惑。
荆白知道他困惑的点在哪里。他追问生活的细节,是因为他现在怀疑,他们之间很可能根本不存在过去结婚的“一周年”。
他看白恒一的感觉总是又熟悉又陌生,笑起来的样子眼熟,对这张脸的印象却不深刻;白恒一做饭虽然熟练,但他看白恒一在厨房忙活的感觉却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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