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笔对先生很是重要吗?”
太子稳重,时常跟在纪明悟身边,知道纪明悟有一支随身携带、其貌不扬的竹笔。在处理朝堂事的时候,纪明悟总是下意识用手指摩擦竹身,这个时候他的思绪总会飘远。
纪明悟低头看手中的笔,轻声道:“很重要。”
见勾起了纪明悟的伤心事,太子也不再问,而是岔开话题:“先生明日启程回乡,要何时才回来?”
“短则半月,长则两月。”纪明悟说完,想起什么似地转头对太子叮嘱了几句朝堂上的事。
太子不敢怠慢,一一应下。
回乡是这麽多年纪明悟的固有习惯,人人都知道每隔三年,大虞的文相都会回乡看看。
……
翌日,大雪落,一匹俊马带着一个身着灰白儒衫的男子离开了大虞皇都。
男子戴着遮挡风雪的帽子,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有人认出那是当朝最风光无限、最年轻的文相。
如今大虞已今非昔比,在王朝中已不是末流,继陶愚松后,文相一职再次成了大虞众多读书人的主心骨,是寒门学子大展拳脚的一方高台。
只是当初传说有仙人居住的小山村早已不似当初。
因为陆风的离去,长生殿中已经没有平安符了,再如何祈祷烧香也不会有人应答保佑,所以来往香客越来越少,香火越来越稀薄。
好在小山村的人并没有忘记陆风的恩,无论外面如何变,他们依旧日复一日地去长生殿烧香、打扫。只是当初守殿的老村长也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此刻正在物色新的守殿人。
不断的快马加鞭,经过几日长途奔波后,纪明悟终于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
他背着包袱,牵着马从长生殿门口走过,看着那大殿发愣却没有进去,只因觉得风尘仆仆来见陆风不合适,还是去洗漱换衣了再来。
寒风带雪落到纪明悟肩头,萧瑟又落寞。
纪明悟牵着马向草堂走去,雪地上只留下一串脚印,风雪中只有一人一马孤影。
草堂门口的大槐树还是一如当初,而树下,平生已经不知道站多久了,他的肩上头上都有厚厚一层白雪,宛如一个雪人,直到看见远处雪幕中有人走来,他才动了动。
平生与纪明悟隔着风雪相望,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大师兄。”平生拱手行礼,一身黑衣看着十分稳重,还有些不近人情。
昔日的热闹一去不复返,来赴三年之约的也只有平生和纪明悟两个人。
蒋育道他们已经离开,包括黑蛋它们也走了,无人得知这些人去了何处。
“回来多久了?”
纪明悟牵着马走近,伸手拍拍平生肩上的雪,关切地问:“怎么站在外面。”
“没多久,屋里冷。”
平生有些惜字如金,这句话说得也没有道理,但纪明悟已经习惯,只是偶尔还是会唏嘘。
“地府很忙吗?”
“还好。”
当初陆风进入阵法前,将一个包裹交给大青牛,那包袱里面装的是功德笔和生死簿,是给平生的。
自从平生拿到那两个东西后就接管了地府,身上担子并不比纪明悟轻松,好在他修为越发让人看不透,身形也可自由控制,不再像从前一样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说起来纪明悟看着还有些不习惯,感觉从前的平生和现在的平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眼前的平生是亲眼看见陆风消逝后的平生,他沉默寡言,难以琢磨,只有在面对纪明悟的时候才会真心笑一笑。
“若是累了,就和师兄说说,虽帮不了什么,但是听听还是可以的。”
虽然平生语气平常,并没有什么起伏,但是纪明悟哪里会不知道,掌握冥界有多难,忙了三年也才抽出这几天时间,好在十年磨合,有众鬼神辅佐,平生现在已经担得起阴天子之名了。
纪明悟边说边将马牵去栓在牛棚里。
牛棚破了洞,大雪纷纷落到牛棚里的大青牛身上。
看见大青牛,纪明悟还是愣了一下。
自从大青牛从大荒回来后它就一直在这草堂的牛棚里沉睡,十年从未醒过。
夏季草掩,冬日雪埋,谁也唤不醒它,村里老人渐逝,已经没有多少人能想起这里还有一头大青牛了。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纪明悟还是重重叹息了一声,掩去眼中酸涩,笑着回头带平生往草屋里走。
夜晚,两人在檐下饮酒看雪,屋中火光摇曳,屋外寒风簌簌,气氛略显凄凉。
纪明悟喝着冷酒问:“苏先生去到哪里了?”
他们与苏木亦师亦友,随着时间流逝,随着纪明悟的老去,彼此已经成了世上最亲近的人,只是纪明悟忙于国事,与苏木书信来往较少。
只有同为鬼物的平生能与苏木联系上。
“可能去赤燕了,他带着他的徒弟正满混元的寻找先生的痕迹。”
要说陆风留下痕迹最多的地方莫过于小山村,可是苏木不肯回来。平生和纪明悟倒是懂他,回到这里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尤其苏木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守着草堂。
要是不曾体会过草堂那热闹的日子,凭他在大山中扎根百年的心性定然耐得住这草堂里的孤寂。
可惜了,可惜苏木是个念旧的人,体会过那般热闹的日子后,哪里还能再孤独地守百年,倒不如一直流浪在外,省得回来睹物思人。
对此,平生和苏木最深有同感。
如今,蒋育道离开了,安从郡已魂飞魄散,师兄弟就剩他们两人,尚且还能作伴来赴这三年之约。
酒过三巡,冷酒越喝越醉,平生还是问出了往年都会问的那句话。
“先生真的还会回来吗?”
纪明悟也一如从前那样回答:“会的,再等等。”
只是我还有几个十年呢?
肉体凡胎的我还能等先生多久。
“哎~时光如白驹过隙。”纪明悟不顾身份,席地坐在檐下,背靠着房门叹息。
寒风吹过来,带着雪花落到他的手上,他摸着自己的胡子半真半假地问,“师弟你说,我现在成为修真者会不会太晚了?”
说完不等平生回应,他就自顾自否决了这个想法,“算了,先生没说过。”
既然没有说过,那就不做了。
鹅毛大雪落了一夜。
翌日依旧簌簌,街上少闲人。
纪明悟和平生来到长生殿,见到了老村长。
“你,你们是……哦!是来上香祈福福吧。”
村长老了,记忆越发混乱,加之纪明悟他们每隔三年才回来一次,他认不出也正常,只当他们是来上香的,转身就去拿香烛。
“多谢。”
纪明悟边道谢边接过东西,点香的时候双眼一直看着那普通老旧的长生牌位,然后同平生一起敬重地拜了又拜。
穿过大殿,二人踩着厚厚的雪嘎吱嘎吱来到高大的石像面前。
石像已经面目全非,身上堆满了白雪,二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七日后,大雪停,二人在小山村口分别,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
下次再见,就是三年后了。
……
而在苍穹上,在无人能够探知的地方,陆风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紫雷。
此外,还有一个身形时刻在变化的人。
对方是垂垂老者、是懵懂小童、是浣纱女、是采桑妇、亦可是一花一树,并无固定的形象。
陆风活动了一下手指,见紫雷蹭着自己,便明白对方的身份。
“天道。”
话音落,一道成年男子的声音传来,“天道是后来人给的称呼,你从来不会这么叫我。”
声音虚虚实实的,叫人分不清楚面前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可能是为了方便与陆风说话,天道换了一个模样普通的书生形象,缓步来到陆风面前。
陆风闻言,思绪不禁飘去很远,脑中浮现一个个碎片,而后他看着面前的天道,缓缓喊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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