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叶宁也不多给秦乐舟思考的余地,继续道:“好了,红绳看也看过了,东西贵重,拿去还给你哥。”
秦乐舟虽然已经没那么慌了,但有些事毕竟不好说,现在听着叶宁的话,也觉得把红绳尽快还给他哥比较好,于是点头:“好,那你先休息一会,我去把盒子拿给我哥。”
“嗯。”
秦乐舟拿着木盒走出病房。
门被关上的瞬间,叶宁静坐在床上,片刻后,他抬起手,又摸向自己左耳。
耳垂隐隐发烫,尤其是被耳钉盖住的地方。
…是那枚团圆痣的位置。
叶宁扭头看向窗外,窗外夜色正浓。
他没有收回手,食指指腹捻着那枚耳钉。
…刚刚那阵风,好像就拂着左耳吹过去。
是错觉吗。
叶宁带着这个疑问,两小时后,沉沉睡去。
-
叶宁看到他和爷爷撑着伞,站在佛渡桥桥头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做梦了。
他梦到了成年礼那天的场景。
佛渡桥。
叶宁小时候拜的那座古桥就叫佛渡桥,中间人说取自“佛渡有缘人”之意。
梦中落着雨,他将红绳系到桥上。
那条红绳却仿似没有沾到一点雨水,随风飘着。
红绳飘了一阵,梦里的雨忽然大了起来。
那雨带着侵吞一切的力量,淋湿万物。
梦境中的场景至此开始变得混乱且无序。
叶宁视线悬在半空,他低头俯瞰佛渡桥下的河水。
绞动的河水由清变浊,它们暴涨,以极快的速度淹过沿岸裸露的石床,一点一点靠近桥面。
天色就在这时突然暗下来,雷声滚动,一道白刃般的巨型闪电突然劈在桥尾。
“轰隆——”
雷声伴着石板倾塌滚落的声响一同响起。
佛渡桥桥尾塌了。
叶宁还来不及细看,再下一秒,画面陡然翻转。
已是雨过天晴。
叶宁的视线重新回到半空。
暴涨的河水已经回落变清,河道两岸的草木在阳光的照射下,透着浓浓生机,好像从未有过那场大雨。
叶宁的视线停在河道两岸,许久,梦中的“自己”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将视线回拢到桥尾。
——倾塌的桥尾完好如初。
即便在梦中,叶宁都能感觉到那阵恍惚。
桥尾不是塌了吗?
梦中的叶宁想靠得更近点,可他忽然不能动弹了,连视线都无法偏转。
他像是被拘在半空。
叶宁有种被魇住的错觉,那是一种介于半梦半醒间的混沌时候。
叶宁想让自己醒过来,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有两道,不止一个人的声音。
“突然下这么大的雨,都没来得及做什么准备,幸好是在深山里,底下也没什么人家,”其中一道声音说,“就是苦了我这个老朋友,年纪这么大了,还要被雷劈一下屁股。”
回应他的,是另一道轻淡声音。
“这又是你哪位老朋友。”
“天地万物都是我的朋友,”那人说,“对了,这次修桥的香火钱是你出的,我老朋友让我对你表示感谢,等下随我一道进山,给你点个观音平安香,把这因果结了。”
“等下还有事,不进山了。”
“那怎么行,因果不结不成缘。”
“一定要点香才能结?”
“倒也不是,不过这是这座桥的意思,它托我给你点平安香,除了这个,也没什么旁的能给你,你又不能从他身上拆块石头走。”
……
两人交谈的声音突然停下来。
叶宁看不见那边的场景,只能隐约感知到方向,那声音像是从佛渡桥桥头传来的。
谈话声音停下的瞬间,叶宁听到一阵脚步声。
梦中的脚步声好像被无限放大,叶宁听得格外清晰。
那脚步声的方位,也是桥头的位置。
再几秒后,人声再起。
“这个应该也是你老朋友的东西吧,我拿走了。”
说话的还是那道声音。
那人声音极其随意,随意到几乎能想象到他此时的神情,应当也是散漫的。
“因果结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
“那条红绳不能拿,那是——”
“你这臭小子!!!”
叶宁倏地睁开眼睛。
天已经亮了。
第58章 能亲么
滂沱的雨气过去, 建京终于放晴。
光线澄亮清明,穿过白纱窗帘缝隙透进来,落在叶宁搭在被褥外的手指上。
阳光如有实质, 叶宁的指尖都是暖的。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出神, 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里好像也是这么一个晴天, 他站在佛渡桥桥尾。
…桥尾,然后呢?
叶宁发觉自己竟有些记不起梦里的场景了。
叶宁:“。”
叶宁动了动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烫的手指,努力回想梦里的场景。
那感觉很奇怪。
梦境好像从是某个底层缓缓浮起,飘在精神世界, 叶宁捉不住, 越想回忆, 它们逃得越快,又在复苏的阳光气息中渐次消散。
叶宁知道梦是容易被遗忘的, 很难在清醒的生活中被条理性地拼接, 可他几乎没有做过这么“浅”的梦。
就好像前一秒还历历在目,下一秒,又什么都没留下。
叶宁重新闭上眼睛。
仅剩的睡意蓄养出零星的一两个片段。
雨天,河水暴涨。
佛渡桥桥尾倾塌。
下一秒, 天又放晴。
桥尾完好如初, 丝毫看不出倾塌的模样。
……
一个两个片段之间没有任何逻辑链接,构不成流畅的画面,像是一张一张幻灯片。
画面最终定格在叶宁系上的那条红绳上。
红绳……
叶宁倏而睁开眼。
他怔忪低头, 看着突然加快的心口。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头涌出来。
叶宁抬手按住心口的位置,几秒后, 他掀开被褥,走进浴室洗漱,身上的病号服都没来得及换下, 推开门走出去。
脚步没由来地越来越快。
“早啊,今天要出院了……”
回应她们的是一道匆忙掠过的“风”。
导台的护士话都未说完,叶宁就从她们眼前跑过。
几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一连串问号。
“怎么了?”
“不知道啊。”
叶宁只在22楼住了几天,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脾性好,无论是医生护士,只要碰见,都会打招呼,今天着实有些稀奇。
护士们探着头,看叶宁在廊间跑过,又在隔壁门前停下。
几人:“?”
叶宁手压在陆司淮房门门柄上。
那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仿佛带着镇定的温度,让躁动的心跳渐次平复。
极短的一段路,叶宁呼吸却是喘的。
像是翻越重重山峦才来到这里。
叶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匆忙跑来,只是这么想了,便这么做了,念想催生出冲动,像雨水骤落,融进河流,又被河流裹挟着,流向更远方的海。
叶宁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口的悸动,抬起手,曲指敲在门上。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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