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失败以后(49)
木中火现在的状况就宛如钻入了一个陶瓮中,无处可逃,而相长宁所需要做的,就是牵引它身上的禁制,然后将它从陶瓮中捞出来,之前木中火察觉到了威胁,一直乖觉地潜伏着,叫相长宁无从下手,而现在它自己闹腾起来,正中下怀,相长宁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掐诀的手法十分娴熟,十指在月光下迅速翻飞,如此情状,过了大约半刻钟的时间,相长宁才隐约感觉到一点玄妙的动静,就仿佛触摸到了那木中火的表面似的,指尖腾起一点灼热的温度。
手指微微一动,便能感觉到那木中火不安分地动弹,像一条试图挣脱禁锢的鱼,相长宁既然得手,岂容它再次放肆?毫不留情地继续掐诀,那木中火顿时慌了,一通乱窜,如同一只无头苍蝇似的,最后精疲力竭,被好整以暇的相长宁抓了个正着。
秦于晏双目紧闭,微微抿着唇,眉头皱起,仿佛在昏迷中也能感觉到痛苦,他眉心那点白莹莹的光芒越来越亮,仿佛星子一般,最后一跃而出,冉冉浮在空中,木中火终于被逼出来了!
相长宁心中大喜,却听旁边传来一道声音,带着几分讶异:“木中火?”
是湛华璟,他居然还在,相长宁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湛华璟伸手一招,那木中火就飞了过去,被他抓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忽而笑了:“还真是。”
相长宁知道他为什么发笑,当初自己不远万里,辛辛苦苦去找那木中火,结果还被逃脱了,这种倒霉事情,作为他的知交好友,湛华璟是知道的,后来还拿来嘲了他许多年,相长宁别提多郁闷了。
那厢湛华璟笑罢,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缓缓收起笑容,松开手,漫不经心地道:“可惜如今没什么用了。”
这话是何意?相长宁听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见那木中火飘飘忽忽地过来,也顾不得多想,手指连连掐诀,几道禁制打上去,木中火扭动了几下,挣扎不过,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受了。
相长宁这才放心抓住那木中火,收入储物袋中,忽闻湛华璟开口道:“这人是你什么人?”
相长宁微愣了一下,想了想,才答道:“是朋友。”
“哦?”湛华璟面露出几分不信:“我看你年纪尚幼,此人明显是金丹期修为,不知长你多少年岁,你二人修为差距这般大,也是朋友?”
他话里是毫不掩饰的怀疑,相长宁也不恼,只是笑着道:“如果照你的意思,那些修为是大乘期或者渡劫期的前辈岂不是没有朋友?毕竟有这等修为的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那倒也不是,”湛华璟仿佛也被这话带起了兴头,唇角微动,道:“我的话确实有些欠妥,方才想起来,我与一名挚友认识之初,我才是结丹期修为,他已是元婴初期了。”
相长宁难得会从湛华璟口中听到这种话,颇有兴致地问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湛华璟想了想,道:“有点蠢。”
相长宁::……
湛华璟没有发觉他略微凝固的表情,继续道:“所以后来他蠢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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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还有一章。
第55章
“他其实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就是有点心软,所以在某些地方就会做一些蠢事。”湛华璟认真地描述。
相长宁艰难地转开眼,他一点也不想和自己的昔日至交讨论自己究竟是如何蠢的。
湛华璟停顿了一瞬,才继续道:“可惜他死了。”
死——相长宁猛地抬头,盯着他看, 语气里是按捺不住的震惊:“他死了?”
湛华璟慢慢地应了一声,银色的月光清凉如水, 洒落在那双鹰眸中, 折射出如琥珀一般的光来, 那光轻微地摇曳着,像是盛满了浓厚的酒液,散发出苦涩的气味,令人能感觉到其中的悲伤。
相长宁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迟疑问道:“怎、怎么死的?”
不是所有人都传闻他已经飞升成功了么?湛华璟如何知道他被杀了的?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起了那日玄镜门中发生的争斗。
果不其然, 湛华璟道:“他突破的时候, 被他的道侣暗算杀死了,连元婴都没逃脱, 所以我准备杀了他的道侣, 为他报仇。”
相长宁张了张口, 很想问,你那会不是正在闭关么?为何对此事如此清楚?湛华璟又道:“我早就知道他那道侣心思不正, 提醒过几次, 他都不放在心上, 我也不是那等爱嚼舌根的小人之流,遂只能作罢,早知今日,我当初便一刀杀了那人。”
听闻此言,相长宁费劲地在脑海中扒拉了一下,才终于想起来,湛华璟确实说过一两次,用词十分含蓄,彼时相长宁正沉迷炼丹,压根没听出来,哪里顾得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当一阵风过了。
想到这里,他不免生出几分心虚来,摸了摸鼻子,正欲说点什么来解释解释,自己当时也并不是故意忽略他的提醒,却听湛华璟语气平平地道:“不,当初若我先一步开口,说不定他的道侣就是我了,也不至于让那小人有可趁之机,造成如今这等局面,守了几百年的白菜,一朝让猪拱了去,实在是叫人意难平。”
这一句砸在了相长宁的脑门上,轰隆隆作响,后边湛华璟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到,愣愣地道:“你说……什么?”
湛华璟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你歧视断袖?”
那双色泽如琥珀的鹰眸微微眯起来,语气沉沉,显然是不悦的前兆,相长宁见状连忙补救,道:“哪里,我只是有些惊讶,你……你喜欢你那位挚友?”
湛华璟的不悦稍褪,这才唔了一声,道:“所以我说他蠢得很,我没说,他便一直不知道,我稍微懈怠那么片刻,他便被人暗算了,真是十分令人操心。”
相长宁干干一笑:“呵呵……可不是嘛。”
可不是十分令人操心!湛华璟竟然心悦他?!当初他愣是半点苗头也没看出来啊!
相长宁在心里咆哮几声,面上倒还是挺镇定的,毕竟几百年的厚脸皮了,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打倒?
湛华璟似乎没了谈兴,上下打量着他,忽而抓住他的右手,以神识探视片刻,才道:“三灵根的资质,竟然也能这么早筑基,可见机缘深厚,我洞府还缺个洒扫童子,不知你可愿意跟着我?”
相长宁顿时一个激灵,咳了一声,道:“这……能得前辈青眼相待,在下不胜荣幸,只是我师从清虚宗,恐怕要辜负前辈好意了。”
闻言,湛华璟微微皱了一下眉,仔细看了他一眼,道:“你是剑修?”
相长宁万般艰难地点了一下头,果然,湛华璟立刻松开了他的手,道:“既然如此,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过。”
相长宁:……
眼看着湛华璟转身欲走,他还是没忍住开口制止道:“前辈留步,若我没有看错,前辈的左臂可是受了伤?”
话音刚落,下一瞬,相长宁便觉得脖子一紧,整个人如同一只鸡仔儿似的被拎了起来,那双鹰眸冷冷,在月光下如同被冰封的虹玉,语气漠然道:“小东西,休要胡乱说话,当心小命不保。”
相长宁喉头被制,大气都出不了,心头恼火,却又知道对方的脾性,自己方才是唐突了,遂只能小心道:“在下乃是药王谷世家之人,瞧着前辈十分面善,才一时脱口,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前辈见谅。”
“药王谷?”湛华璟眼眸一动,手指略微松了些许,相长宁趁机把自己的脖子从那如铁钳一般的手掌间挪了出来,却听湛华璟将信将疑道:“药王谷不是被灭了么?你是哪一脉的?”
相长宁答道:“在下师从青玄一脉,修的乃是丹道。”
“你师尊是何人?”
相长宁道:“青阳子。”
“原来是他,”湛华璟哼笑一声:“你一个丹道世家的,不去丹门,竟然跑去清虚宗练剑,莫不是要把你师尊气得活过来?”
相长宁嘿嘿一笑,道:“都是意外罢了。”
湛华璟淡声道:“你叫住我有何事?”
相长宁拱了拱手,恳切道:“在下这里有一张丹方,虽说不敢夸口能治好前辈,但是缓解伤势还是不成问题的。”
听闻此言,湛华璟奇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丹方何在?”
相长宁取出一枚空白玉简来,贴在眉心,探入神识,将那熟记于心的丹方详细记录下来,尔后才双手递过去,道:“请前辈一观。”
湛华璟随手接过玉简,读了起来,片刻后,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变了,他抬眼看向相长宁,眉头动了动,才开口道:“这是你自己写的?”
相长宁知他偶尔会有疑心的毛病,遂道:“是师尊传下来的,在下只是小作修改罢了。”
湛华璟收起玉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长宁。”
这话一出,湛华璟的面色又变了变,道:“谁为你取的名字?”
相长宁先是愣了愣,才道:“是家师青阳子,怎么了?”
“没什么,”湛华璟又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有一闪而逝的失望,随后便恢复如常,道:“你有心了。”
他想了想,又道:“不好白拿你的东西,你有什么要求,尽可以说来便是。”
相长宁略一思索,道:“还真有一件事情要劳烦前辈。”
“你说。”
相长宁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面菱花铜镜来,湛华璟见了,道:“养魂镜,你倒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
相长宁一笑,往那铜镜中打入法诀,片刻后,便有一道轻烟袅袅升起,如水汽一般渐渐聚拢,似乎是一道人形轮廓,正是殷寒庭,他向相长宁行过礼,又见有生人在场,先是一愣,才道:“见过这位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