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位御主(62)
“……你回来了。”少年英灵语气平淡,没有意外,也没有惊讶。
不需要回头,他也已经知晓了来者的身份。
“太宰治。”加拉哈德唤了声来者的名字。
“是啊。”太宰笑得清朗,“我回来了。”
孤零零漂在海洋上的,从一个人变成了三个。
“你从哪里捡来的小女孩?骑士先生。”太宰看了眼蜷缩在加拉哈德脚边的小孩。
没有恶意,当然,也谈不上什么热情。
加拉哈德看着太宰治手脚并用的爬上了盾牌,没由来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你是人类。”
一直都是人类,不比任何其他人色彩黯淡,是鲜活的存在。
从来没有丧失过为人的资格。
他们一起蹲坐在盾牌中心微凹的圆的边沿,并将脚放在里面,对立而坐。
狭小的空间,却非常安全。
象征护佑的妖精文字在魔力的注入下一直在运作,隔绝开风与水,让这孤舟一般的盾牌得以平稳前行。
天真清啊,海也真静啊。
如果理想乡能被常世之人所见,那么,大概是会像加拉哈德所持的圆桌盾牌一般。
如平静的小岛,被无穷无尽的海洋包围。
“……你看清了吗?”太宰在笑。
但是,这层虚浮的笑容中,加拉哈德看到他的内心在下雨。
在鸢色眼睛的注视里,加拉哈德似懂非懂的问他:“看清什么?”
“人间。”
或许,人类自最初开化的时代,就不应该扬帆远航。
从无知而生,到无知而死。
这样,或许才是最幸福的。
此时,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很静,却不至于尴尬。
加拉哈德没有对太宰治事先完全不告知他接下来做法的行为进行诘责。
事情发生的进行时,他没有问太宰那么做的原因。
当然,在紧张到连呼吸都是奢侈的情况下,也没有时间去问。
那个时候,太宰治走进了贝希摩斯的喉咙中,似是在巨兽的吞咽中不断向下。
在那一刻,加拉哈德的确是慌乱的。
他曾是陪伴那个向模糊不清的未来夺回一切的少年,走过了一整个周目的英灵。
所以,没有人会比他更加明白……关于藤丸立夏的身边,其实是‘需要人类’的这一事实。
这一次,少年的身边出现了陪伴左右的人类友人。
所以,当太宰治像是主动被吃掉一样,自愿走向死亡时,加拉哈德说出了那一句‘拜托你’。
并非是讲给任何人听的,而是对于世界意志的诘责与质问。
正因如此,在巨兽嘴巴闭合的那一刹,听到属于太宰治的声音时,他才能如此果断,毫不犹豫按照太宰所说的去做。
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
加拉哈德认为太宰治总会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身为盾兵阶职的他的固有技能奏效。
比起信任,更像是孤注一掷的一厢情愿。
而事实证明,这次的博弈,是正确的。
而现在,事情结束了,他终于有空闲向太宰治询问和求证一些东西。
“你的‘异能力’是将一切接触到你的非物理能力无效化,对吧?”得到太宰治的肯定后,加拉哈德继续道:“那么,我施加在你身上的技能,究竟是怎么维持住的?”
按照太宰治的说法,以及最开始时他阻止加拉哈德向他施加技能的行为来看……无论是不是对他本人有益,都应该被名为‘人间失格’的异能力抵消才对。
但是,按照他现在毫发无损的联想,加拉哈德的两道技能必然是作用在了太宰治的身上。
这是悖论,其结果本应相互对立。
“我的异能力能将触碰身体的一切能力无效化,不用怀疑,这样的描述绝对正确。”太宰笑得云淡风气,似乎并没有将之前贴近死亡的惊险放在眼里:“不过,针对这点的应对措施在很久前我就考虑过。毕竟在自杀道路上摸索了那么久,不可能一直除却受伤外完全一无所获。”
“所以?”加拉哈德用单侧露出的眼睛打量着他。
“针对于这点的应对措施——利用心跳停止跳动的0.5秒使你的固有技能可以护持在我的身上。”太宰治的笑容看起来还带着充满清爽感,不至于让人讨厌的炫耀与意气,“心跳停止,也就是所谓的‘死亡’。”
他笑得从容,藐视死亡的艰辛。
太宰治。
常年游走与生与死的边缘的人,数次的自杀经验,以及其中多次只差临门一脚的死去。
死亡的门槛从来都不是白触摸的,这让他摸索出了控制心跳的方法。
“……看我捡回来了什么。”太宰治沉默了片刻,将目光放宽至辽远的海平面上。
他把手探进海水里捞了一把,黑漆漆的东西从水下浮现,直至被太宰的手捞出水面。
是一只猫。
纯黑的毛发,金色的眼睛,迷人的无可救药。
黑猫眨了眨眼睛,注视着碧蓝的海水,嗓音轻柔的发出了一声——‘喵’。
加拉哈德死死地盯着这只被太宰治从海水里捞出的猫咪,说来很不可思议,猫的毛发自脱离水域的那一刻便干爽蓬松了起来。
“这个是……”不待加拉哈德说完,太宰治便打断了他。
“是的。”太宰是这么说的,“魔物从天上坠落,来到人间。”
“不过,目前只是猫,仅此而已。”太宰治用手指挠了挠黑猫的耳根。
猫咪亮着爪子对他,似乎对他的触碰很是讨厌。
太阳的网广撒在海面上,粼粼的光漂亮又耀眼。
他们将在海上漂浮,不知时日,也不问过程。
只需要知道,他们终会在海滩上,与黑发蓝眼的少年重逢。
这样,就可以了。
“――那么,感想如何呢?”富江挥了挥手,画面上的时间定格在了这一面孤舟上。
浑身是水的太宰,手间刺剑泛着血色的加拉哈德,以及两人之间神色懵懂安静的小姑娘和一只傲慢的黑色猫。
“你知道那座人工浮岛的名字吗?”他不待立夏回答便说道:“是‘伊甸’。地上的乐园,也是神的花园……如何?这个名字很狂妄吧?”
“但是起名为‘伊甸’也是没有用的,这只是人工产物,只有岛上的人还算像话。”他笑得畅快,“像夏娃一样,经不住诱惑,愚昧而又无聊透顶。”
“……”立夏迟迟没有说话。
“喂。”富江开口催促道:“你应该看到了吧?那艘船上,那些只顾自己的人。”
立夏无言的点了点头,那双蓝眼睛里的情绪沉稳而又悠长。
“为了那张活下去的‘船票’将别人推下水,又被其他人推落。踩踏着别人的头颅不断向前,只为上船。”
“你想要救的家伙,只是这种东西罢了。”富江的笑容里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恶意。
“嗯。”立夏的声音轻轻的,有些无奈,“我知道。”
“所以啊……”黑发黑眸,容颜昳丽的少年高傲的扬起下巴。
然而,话还不待他说完,便被打断了。
“我知道,我付出一切换回的一切里包括了这样的人。”他神色平静到可怕,眼神清澈的,像流淌的净水。
“但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面对神色狞厉起来的富江,立夏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善与恶,缺一不可。”
“你――”富江看起来快要气疯了,銮金色在他黑色的眼睛里疯狂燃烧。
“没有善,就要绝望。”他想到了一个人……应该说,是一位英灵。
白色的头发,茶色的眼睛。
一身神父装束,相貌俊美,举至雅然的少年圣人。
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