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三重飞]流年记(231)
“多谢诸位提醒。”飞蓬垂下眼眸,他少时和长老团不合,但神界成立之后,似乎是因为自己做得不错,长老团渐渐不再找自己麻烦:“给我一盏茶时间,收拾一下东西。”
心知飞蓬要和重楼来个话别,长老团几人交换一个有些为难的眼神,可还是答应了下来:“神将请。”
回到重楼身边,飞蓬抿抿唇,将人唤醒:“我有公事回神界一趟,镇守由长老团暂时接手。”他伸手为重楼平复了沉睡时衣衫上压出的褶皱,声音含着淡然笑意:“你先去炎波神泉泉心休养,这次可别睡了,等我回来继续给你护法。”
若是平日里,重楼断然不可能发现不了,飞蓬话语中的漏洞。但此刻非同寻常,重楼的身体还在发热,初醒时有些意识迟钝朦胧,只下意识听从飞蓬之言,开启了前往炎波神泉泉心的通道:“好。”
“去吧。”飞蓬笑着把他推入进去,还顺手把炎波血刃丢给他,而后又微不可察的犹豫一下,竟抬手召来照胆神剑,往正在闭合的通道里一掷,笑言道:“记着别睡着了,我过会儿就回来!”
做完这一切,飞蓬对着彻底消弭的空间通道无声一叹,转头走向神界方向:“此地且有劳几位长老,我已将阵法完全开启,若遇上无法对付的敌人,还请几位速退至玉衡军驻地。”
“神将且放心。”朱獳率先说道,还抱了抱拳。
诸犍也叹息一声:“神将自己也保重。”
就在飞蓬身影快要消失的那一霎,一直一言不发的犰狳忽然传音:“初代昆仑镜之主鸿雁,本为天帝陛下内定的神子候选,神族高层皆知。但那一战陛下没给他留下任何保命手段,实因他野心太大、有意剑指蚩尤惹来敌意,而将之放弃。”
“为此,神族接下来几十万年无有首领,始终被兽族打压。”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力和愤懑:“可这对于天帝陛下,不过不痛不痒。我衷心希望,神将不要成为第二个鸿雁。”
师父不在乎神族的利益,只要神族还存在就行了。为此,作为现任首领的自己哪怕再出色,一旦违了他的底线,也不过是个被舍弃的下场。
飞蓬的脚步微微一顿,又再次踏出,只传出一句话飘入犰狳耳中:“多谢长老,但有些事我不会退。复生之阵为公是如此,而私情不影响公事,便也如此,虽死无悔。”
被留下的长老团相对苦笑,心里万番担忧。
飞蓬脾气是真的挺好,除非迫不得已,他们是真不想再换个首领。更别说,还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说法,初代元老不能动,人族五帝有已逝女娲娘娘的面子,如果真有新首领上任,最先倒霉肯定是他们几个本就有污点的长老。
他们的所思所想,飞蓬自然不知道。他回到神界直上云端,不过转瞬便来到帝宫门口。
“进来吧。”伏羲平静无波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飞蓬悄然皱起眉头,他总觉得目前的一切像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让他心头发颤。
是因为天规戒律不可违反,还是自己背离了他的想法?飞蓬垂下眼眸,步伐沉重却并不拖沓,推门走了进去:“陛下。”
这声“陛下”实在出乎意料,也等于暗示了飞蓬的决定,令伏羲原本淡定的眼眸,有一瞬间的锐利凌厉。他看着状似恭敬的神子,心里忽然就堵得慌,气极反笑的把茶盏往桌案上重重一扣,发出“啪”一声巨响。
换成神界任何一个高层,现在只怕都吓得膝盖发软。但飞蓬只不动声色的低头站着,明明姿态恭敬,却让人看不出半点儿敬畏,有的只是下定决心的洒然随意。
伏羲冷冷看着他,原本好好劝的想法烟消云散:“很好,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了?”他知晓,自己劝不动飞蓬收回对重楼的私心,一如当年劝不住飞蓬不设复生之阵。
“神魔之井,能够始终镇守而无有性命之危的,只有我。”飞蓬终于开口:“先让五位长老守着也无妨,弟子会先去神狱。”
他凝视着伏羲,蓝眸一片沉静:“天规戒律面前,没有谁会是例外,包括弟子。该受的惩罚,弟子一点都不会少受。”
“同样,弟子也绝不会因私心影响公事。”飞蓬的语气轻柔,但内里的坚决一览无余:“魔尊走帝王道之心不死,若今后还要出手,弟子绝不会手下留情。另外…”飞蓬蓦地一笑:“这只是我的私心,他不知道,也不会动同样的心。”
是啊,如果只是飞蓬对重楼动了心,就凭飞蓬是自己的神子,就凭飞蓬这么多年为神界呕心沥血,自己怎么也不会非要逼着他收心。只因情之一字,从不由人。
伏羲扯了扯嘴角,看着飞蓬温柔中带着几分希冀的目光,眼皮上下颤动了一下。但是,和红鸾之相纠缠在一起的,是漫布的死气——此情若长,势必命陨,无计可施。
“既为神将,便要以身作则。”伏羲淡淡说道:“你连这个心思,都不该有。往后,还是留在神界之内吧。”
飞蓬沉默了好一会儿,伏羲甚至能听见他微微加重的呼吸。良久,飞蓬单膝跪了下去:“恕臣无法从命。”
“你出不了帝宫。”想到自己不愿意相信卦象,前前后后占卜无数次,为此不惜耗费心头血施展秘法支撑心境,试图改变天道大势,却落的个死气加重的结果,伏羲按了按额角。就算放飞蓬出去,也得等自己找到破解卦象的办法之后。
联想起重楼和飞蓬两人自少至今的交情,伏羲心里也在暗叹。倒不是他不信重楼的人品,但伏羲站得越高、越了解天道,便更明白天命的难以抗衡。或许下手的不是重楼,可飞蓬一旦继续和重楼在一起,早晚会因为重楼而殒命。
而自己不管是放纵还是反对,往往都会推动大势。他能做的,只有暂时让飞蓬不得离开神界,更不得和重楼联袂去混沌——只要在神界内,飞蓬就不可能有性命之忧。
丢下此言,伏羲站起身来。他要去调息一下,反正自己从开始就不指望儿子能老老实实,谁让飞蓬一贯光明正大、无所畏惧呢,如今帝宫已设下层层叠叠的阵法,保证照胆神剑想开启去泉心的通道,都无法成功。短时间,飞蓬出不了帝宫的。
瞧着伏羲走入内殿,被丢下来的飞蓬一言不发,只席地而坐,开始研究附近阵法,没半分焦躁之意。
师父一向很有自信,但自己是他一手教出来的,阵道上彼此有相近之处。而且,自己这些年于时光法则上,也颇有感悟、进步不小,师父却常年待在神界,对于自己如今的全部实力,并不是完全知晓。
所以,帝宫能困自己多久,真是个未知数。飞蓬微微勾起唇角,开始了研究。
一个月之后,帝宫轰然巨震,从云端直坠而下,霎时间化为废墟。
飞蓬抖落衣襟上的砖瓦,匆忙步入后殿。他将帝宫几个阵法相连,改动了阵眼和方向,想不到激起的冲突比自己想的更强,竟把帝宫给震塌了。
伏羲负手而立,雪白的前衫上赫然有着血迹。
“您之前就受伤了?”飞蓬脚步一顿,澄澈的蓝眸里闪过惊讶。而后,难得有了愧色和忧色:“您没事吧?”
原本气得想把儿子揍一顿,伏羲眼见飞蓬眸中的担忧,冷脸一下子摆不出来了:“无事。”他有气无力的挥挥手,眼中露出一抹无奈,叹道:“所谓天命,不管挣脱反抗,还是顺其自然,往往都摆脱不了。”
“您…”飞蓬有点儿懵:“是算出了什么吗?”
伏羲看向飞蓬,眸色有些沉郁:“飞蓬,若你知晓自己有死劫…”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飞蓬淡定自若说道:“与其提心吊胆,不如平常心做事。实力不得放下,同时也要问心无愧。”他笑了起来:“弟子愿信因果善恶、是非正邪,但行人事、莫问前程,总归不会有太糟糕的下场吧。”
伏羲深深的叹了口气,再一次慨叹自己把儿子教的太好了。可若非如此,飞蓬也成不了真正的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