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三重飞]流年记(46)
“不行。”重楼苦笑了一下:“我不能只想着自己。”他低语道:“穷奇一战后,族内越来越多的人,对我表示了支持。如今,族人对九泉神裁不满,说不定没多久就会向父神请战了。”
飞蓬聪明绝顶,已明白过来。他偏过头,扣紧重楼的肩膀,怒道:“那你要干什么,给欢兜、共工一个杀你的机会,把未来的内乱消弭在无形之中,哪怕代价是你的性命?!”
“他们站在我身后,形成了一支势力。要我死,首先要踏过他们的尸体。”重楼睁开眼睛,他的红眸很亮,亮的让飞蓬几乎想要躲开:“先前内斗可能只死我一个,现在却不止了。”
他柔声道:“飞蓬,你想要保护族人,我也是。我不是不信任你和九天他们会保密,但我和两位叔叔的不和太过明显了。这是我兽族最大的破绽,我不能任由祂暴露出来,随时随地被敌人利用。”
飞蓬愣愣的和重楼对视良久,最终松开了手,没精打采道:“所以,你就是要去送死,死之前还想让我为你哭一场?”
“哭什么。”重楼揽住飞蓬的肩膀:“要是他们真抓住这个机会,你不许哭啊,给我洒一壶酒就行了。”重重捏了捏飞蓬的肩膀,重楼大笑道:“算了,还是别,我们现在就喝,不喝醉不准你走!”
飞蓬一脚把他踹了下去,呵了一声:“行啊,喝,看我灌不死你!”
这一醉,天明方休。重楼走的时候,飞蓬并没有睁开眼睛,只说了一句话:“我还是希望你活,哪怕未来在战场上,不得不杀你。”
“我尽量。”重楼下树的脚步一顿,音调带着几分叹息:“还有,飞蓬,我很庆幸有你为知己。”能畅所欲言、共饮千觞,哪怕是死也毫无遗憾。
于是,在伏羲赐封了年轻神将,正式授予飞蓬等六人权柄之时,兽族也不算太平。
擂台之上,重楼手持炎波血刃,一招一式皆干脆利落,他身形也相当敏捷迅疾,在躲开攻击的同时,还在相柳身上划下了一道道难以愈合的伤痕。少顷,一声闷哼响起,鲜血顺着颈项上的血痕向地面流落。
重楼收回炎波血刃特有的伤害力,但相柳因失血过多,已经昏厥了过去。他站在台上,深深看了共工和欢兜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反而谦逊的垂下头:“抱歉,没能收住手。”
观战的刑天、风伯和雨师等不知情的兽族元老,集体面露赞赏,而共工见手下猛将相柳重伤昏迷,脸色自然不太好看。
但他还没发话,欢兜就敛去了僵硬的表情,温声出言恭喜道:“少主实力更进一步,当真是可喜可贺!”
“过奖。”重楼挑了挑眉,心中对欢兜的警惕更深了一层,拱手一礼又对共工邀战:“还请前辈指教!”他才战一场,周身气势更盛,眸中亦全是炙烈的战意:“当然,晚辈非是前辈对手,还得前辈让个一招半式。”
共工眼神扫过周围诸位同族,对上蚩尤波澜不惊的双眸后,知道避无可避。他回神对重楼道:“那就战吧,我会将实力压至天级高阶。”
水神共工作为兽族首批生灵,生来灵力极强。所以,他在战斗开始时,很轻松便凭借着水系灵术,逼退了年轻的重楼。
但重楼在外历练多年,于生死之间疯狂磨练自己,委实比多年养尊处优的兽族元老更狠。他放出炎波,任由他自行攻击,牵制了共工的灵术,自己仗着磨练出的强劲肉身,硬抗了天级高阶的灵术,冲到了共工身边。
这等不按套路的行为,让共工措手不及。一身血的重楼冲过来时,他竟懵了一霎,便被重楼占据了上风。在近身战上,得到蚩尤用心教导的重楼,那是半分不让,下手一招比一招狠辣,偏偏因身处灵术之中,无人能清晰看见。
不过是转瞬之间,满头红发、人面蛇身的水神共工,就变得鼻青眼肿、面目全非。当然,重楼本身也很不容易,直接伤重到了极限。被共工掐住脖子的时候,他的攻势才停下来,那双赤色眼眸充满了平静:“您真的要动手?”
共工气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压低了声音:“你以为我不敢?”
“您当然敢。”重楼拍掉共工的手:“更何况,我也是故意给您这个机会。”他叹息道:“就说我下手太狠,您没能收住手,要是被追问,就捅出命格之事吧。父神最开始会很怒,但有神农祖神在,最后还是会平息怒意。”
共工愣住,一句话脱口而出:“你疯了?”
“没有。”重楼认真答道:“明人不说暗话,战争想必很快就会爆发。我作为兽族少主,会有自己的追随者,那些崇慕于我的同辈族人,还有瑶姬、赤霄、骄虫、女娇和女丑。”
他的眼睛明亮极了,像是燃烧至尽头的火烛:“我可不希望,到时候您和欢兜叔叔再下手。我死无所谓,但他们是无辜的,那是我兽族的未来!”
共工陷入了沉默,片刻后,他缓缓收紧了手:“值得吗?”
重楼没在说话,随之窒息感的加深,那双晶亮的血眸一点点涣散开来。他是将自己架在火上,回过头已骑虎难下。
不过,比起性命和权势,总归有更重要的。比如亲情,再比如想守护的一切,那些被他算计着一步步倾向于他的族人们。他绝不能让他们在战场上,死于可笑的内部倾轧。
意识快要彻底失去的那一霎,共工突然松开了手。他看着重楼难受的咳嗽个不停,冷冷说道:“直到现在,我才承认你有成为下一任兽王的资格。”之前的重楼手段尽出、一心自保,却没有统治者该有的对子民的维护之心,与必要时自己的牺牲之心。
“为什么?”重楼咳得很厉害,涌上水汽的红眸带着几分不解。
共工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就当我也发一回疯吧,和天道赌这一局。”他盯着重楼道:“比起对命运深信不疑的欢兜,我其实不相信,你的命格能碍的老大身死。但你先前更像是被宠坏的孩子,光有小聪明,无法令人放心。”
重楼一下子明白过来:“您怕我篡位?”
“你这孩子,资质、悟性、教导各个不缺,最开始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共工淡淡道:“可给予越多,往往越容易教出自私不知满足的孩子。尤其是,你拥有着超出我们的天赋,只次于老大一人。”
重楼还天级的时候自是无妨,但等他成为元老,活过太多岁月之后呢?他可还能满足于永远的“少主”之位,而不是看向更高的那个位置?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重楼不自觉苦笑了起来,这个问题他怎么回答都是错,只因未来无法预料:“时间会证明一切。”
“那就暂且结束吧。”共工开始收回灵术:“欢兜那里,我会去劝,起码战时不会让他动手。”
重楼默不作声的一礼,在擂台上放心昏了过去。他的伤势,其实蛮重的,全是撑着说到现在。
如此,重楼和欢兜、共工的矛盾告一段落。伤势好转没多久,他又闲不住了。这一次,他是一个人出门,跑到了花语草原,并约了飞蓬。
原因很简单,先前被关在中曲山的穷奇并不安分。不但没能化解戾气,还倒行逆施,竟开始啖食人族。尤其特有怪癖,竟专吃善良君子,将他们的财物灵器馈赠恶人。相比以前的凶兽穷奇,它现在已经创出更大的名头,被唤作‘凶兽之王’。
于是,穷奇成了人族要铲除的目标,后羿、嫦娥和夸父召集人马要去中曲山,而后羿恰好与飞蓬交情不错。
“这次要去的,不止是后羿、嫦娥和夸父。”飞蓬一身蓝色戎装,姿势随意的坐在草地上,吃着重楼做的美味烤串,心中庆幸于对方活了下来。不然,他哪里还能吃到那么好的手艺?
飞蓬一边文雅又快速的品味美食,一边还不忘记说正事:“女娇的道侣大禹也会去,你也知道,那家伙不仅武勇,还有一身智谋。有他们去,穷奇离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