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生存指南(165)

　　松本信长称呼星见为阁下，就表明了松本及他背后那群贵族官员对星见的支持，如果没有意外，强烈要求先继位再处理柳原宗望刺杀一事的人就是他们。
　　而藏川源治则完全不同。他称呼星见为大人，在这种已经确定了下任大名的情况下，他抛却了贵族特有的见风使舵锦上添花，依旧固执地不愿承认星见的身份，便说明了藏川源治内心的不满，以及试探新任大名的态度是否有变化。
　　贵族和大名之间的关系一向微妙，双方作为整个国家的统治阶级，对外利益一致，经常携手镇压其他阶级的崛起，对内为了争取更多的权利和资源却争斗不断，此消彼长之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藏川源治作为柳原宗望的心腹，从小就跟星见不对付，跟在柳原宗望身后没少欺负这个病弱的大名次子，虽然没有成功过，双方的梁子却结下了。
　　他这番迫不及待地试探，除了对柳原宗望的死因存疑，更多是因为他心里清楚，等柳原星见上位以后他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只要柳原星见此刻态度稍微软和一点，他就能得寸进尺，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藏厂源治并不是一时冲动之下做出的举动，实际上今天的场景他事先演练了无数遍。
　　柳原星见初次以大名的身份面对众位官员，慌乱无措肯定是有的，这种情况下他为了表现自己上位者的宽宏大度，对底下官员的冒犯将会一笑了之或者暂时按着不放。只要柳原星见退了，他就能抢得先机，再逼得对方一退再退。
　　能有资格站在这里的都不是蠢人，肚子里的肠子哪个不是百转千回，稍微一沉吟就明白了藏川源治计较。
　　如果柳原星见能够妥协，对他们来说才是好事。
　　许多贵族旗帜鲜明地支持柳原星见，就是因为柳原星见对待贵族态度温和，不像他那个愚蠢自大一心想要削弱贵族势力的兄长。如果柳原星见上位，贵族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权利。
　　一时间反应过来的人纷纷给别人递眼神，静静等待新任大名的反应。
　　别人能想到的东西星见自然能想到，他疲惫地揉揉眉眼，没了和这些老狐狸周旋的心思，直接对藏川源治说道：“你如果对我心存不满，那后天的继任仪式你就不必来参加了。”
　　语调柔和尾音带着些软糯，让人感觉有气无力，却如惊雷般炸响在众人耳边。
　　众位官员怔愣在原地，看着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大名，满脸不可置信。
　　大名继任仪式很重要，这不仅是在昭告国家新主人的身份，而且大名还要在典礼上接受众位臣子的效忠，寓意着从今以后君臣同心协力，一起治理好国家。
　　而对于臣子来说，能够让大名亲自接受自己的效忠是一种无上的荣耀，是对自己的认可。
　　剥夺一个官员参加典礼的资格，就等于告诉所有人：你的君主不认可你，你这人品行有问题。
　　对于视脸面为生命的贵族来说，这比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还令人难堪。
　　藏川源治想得好，却忘了柳原星见不是柳原宗望。
　　柳原星见有自己的班底，有自己的资金，甚至他只用五年时间就建立起了火之国最繁华的理想之乡，处理政事的能力和经验甩柳原宗望好几条街，他完全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刁难而乱了分寸，也完全没有必要和贵族妥协。
　　所以他不会选择息事宁人。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一位老贵族颤颤巍巍站出来，嘴巴一张就漏风，说话都打着磕，“这是对，对一个贵族的侮辱，请您收回，回成命。”
　　星见认识这位老人，他叫桂本和，出生下层贵族，凭着自身才干走到今天的位置，一生都在为国家着想，是贵族中为数不多能令他敬佩的人。
　　星见赶忙站起来扶住老人，招呼门外的侍从，“快拿把椅子过来！”然后亲自安置好桂本和。
　　这才说道：“继任仪式本就是官员对大名效忠的过程，藏川大人对我不满，想必也不是想真心效忠于我，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玷.污了继任典礼这种神圣的场合。”
　　不过是个仪式，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您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众人心里疯狂吐槽，可谁都无法反驳。这个时候谁出头，谁就要被扣上藐视国家宗法的大帽子。
　　桂本和看了眼面色如土的藏川源治，默默闭嘴。
　　别人没办法，那只能自己上。藏川源治挺直胸膛，却怎么都没了刚才那股气势，“您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任性地剥夺我身为贵族的荣耀！”
　　星见被气笑了，“一己之私？你是说你以前欺负我太狠，现在我一朝翻身公报私仇对吧？”
　　星见自爆小可怜时期的历史，贵族最注重的颜面在他跟前根本就不存在。
　　藏川源治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犹如忽然被人勒住了脖子，脸上青赤交加，刚挺起的胸膛塌得更厉害了。
　　星见状无所觉，继续说道：“没错，我看你不顺眼，你看我也不顺眼，所以何必相互折磨呢，眼不见心不烦不好吗？”
　　直率地坦诚就是自己小心眼，反倒让一句话绕个七八回的贵族没有了发挥的余地。
　　不过这人还有用，不能逼得太狠了，星见瞥一眼羞窘到无以复加眼睛里快要喷出火的藏川源治，大发慈悲放过了对方，“算了，我承认是我任性了，作为国家的统领者总不能光顾着自己，继任仪式你想去就去吧，不要碍着我的眼就好。”
　　承认错误太过利索，根本就不给官员们劝诫的机会。
　　试问谁不喜欢这种知错能改，态度温和的上司？
　　众人因为柳原星见过于强硬的态度而刚刚升起来的警惕此刻被欣赏满意所取代。
　　至于脸色越发难看的藏川源治？
　　谁管他。
　　既然做了出头的椽子就要有先被戳烂的觉悟。
　　星见不管下面众位官员在打什么小心思，和人博弈是件很累的事，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去好好睡一觉。
　　他扫视一圈，目光最后停留在松本信长身上，外交辞令张口就来，“如果没什么其他事，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大家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本来应该和大家把酒言欢的，可是你们也知道，我不能劳累也不能喝酒。如果我在恐怕会扰了大家的雅兴，不如这样，就由松本大人替我主持接风宴，如何？”
　　星见大人来大名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自己代替他主持宴会，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自己妥妥是新大名的心腹啊！
　　松本信长喜笑颜开，顶着众人羡艳的眼神拍着胸脯应下。
　　“麻烦大家辛苦准备接风宴了，不能参加我深感歉疚。”星见指着站在角落当隐形人的奈良鹿也和伊藤武介绍道：“这是我的两个随从，就由他们来给大家端茶送水吧，否则我实在心有不安呐。”
　　众人纷纷推拒，“不敢不敢！”
　　只要对桃源乡稍微有些了解的人，怎么会认不出桃源乡的二、三号人物？
　　大贵族倒还罢了，一些小贵族几辈子积攒下来的财富可能还没有人家身家丰厚。
　　柳原星见哪里是让这两人伺候他们，明明是给双方相互认识的机会，为这两人入仕做准备。
　　不过这很常见，众人也不觉得意外。倚重自己的心腹是人之常情，既然他们失去了直接向大名示好的机会，那么借着这两位的口表达自己的态度也不错。
　　至于伊藤武和奈良鹿也的存在会不会阻碍他们的发展？
　　那都是之后的事了，世界上没有永恒的对手也没有永恒的朋友，考虑那么多做什么。
　　隔着热情的小贵族们，主仆三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星见笑着道别：“好了，你们去玩吧，我要回去喝药啦。”似乎想到药汁苦涩的味道，他还皱皱秀气的鼻头，稚气亲和的模样让警惕于他莫测手段的人心里一松。
　　……
　　星见周旋于各色官员贵族中的时候，领着人进入大名府的加藤春也遇到了熟人。
　　大名的人身安全至关重要，为了避免在日常生活中被投毒或者刺杀，管理内务的人都是大名心腹，柳原宗望在位期间，内务总管名叫渡边草绘，和加藤春还有一段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