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机会你自己问问他或者回学堂旁边的书库翻一下吧。”走前还好心吩咐了一句。
晴明心情有点复杂,点点头,“好的,多谢保宪师兄。”
……
小白带回的消息有三个。
贺茂朝义的出门是因为有冥府而来的鬼使找他帮忙——当然不是叫他去打打杀杀,而是向他打听某些幽魂的去向。
最近灾祸太多,鬼使忙不过来,也需要走走便利。
青年回来之后见到小白孤零零地呆在后山上,无聊地在廊下刨爪子,不禁哑然失笑,请他吃了点东西,就让他回到安倍晴明这里。
“朝义大人说,他最近还要去找雪野的入殓师喝酒,所以这段时间可能都不会在山上。”
这不奇怪。
贺茂朝义有时候比阴阳寮的阴阳师还要忙,现在入夏,到了许多花期花季,各色的草也开始疯长,池边会有菖蒲,叶尖有蜻蜓,就连粉白的牡丹也准备开了。
山野精怪都喜欢这样的时节,青年经常在这时候去找书翁谈论画,找弈下棋,找妖琴师听新的曲子……
阴阳师捏着小白的尾巴脑补出了对方舒服又自在的风雅生活,又想到自己在寮里辛勤的加班加点的模样,没几下小狐狸就在他手里咋咋呼呼,还不敢喊疼。
嗯,不奇怪。
二是关于笛子的事情,万年竹做的青色竹笛被青年刻了纹路之后,就是要交给安倍晴明的。不过也不是他想送,而是一个一直在关注安倍晴明的长辈用了其他东西交换来的。
听到这,年轻的阴阳师露出了一言难尽、感同身受的表情。
——能听过贺茂朝义吹笛子的人都不容易,甚至愿意换掉他手里的笛子,这得是多少曲吹出来的啊。
“长辈……看来是母亲那边的朋友了……”
少年摸了摸小白的耳朵,想了一下,“没记错的话,母亲似乎是有位叫‘玉藻前’的朋友,据说他曾是最大的平原上的百鬼夜行之主,九尾的天狐,后来各大鬼王兴起,百鬼夜行的规模不一,便难以比较了。”
不论是不是有自己的原因在内,贺茂朝义能得到这种大妖怪的赏识并做了交易,足见他的厉害。
“第三件事呢?”少年问小白。
小白抖了抖耳朵,又被轻轻捏住,唔了一声说:
“朝义大人还说,如果您遇上了无法解决的事,可以去找青行灯大人问问。”
安倍晴明一愣。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呢。
近几年,近几十年,甚至说近两三百年,书上有载的人口传说的,都在表示世间妖魔鬼怪越来越多,那肯定有专门负责收集消息的大妖怪存在。
他其实不需要浪费太多时间。
青行灯是住在蜃气楼中的大妖怪,蜃气楼无边无际,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廊阁馆漂浮无数蓝色纸糊的行灯。
传说中,这位女妖是一个喜欢收集着故事的妖怪。
每次出现,都是在人们讲述了一百个故事,吹灭最后一根蜡烛之后。
人类口中说出来的怪异如被她捕获,便不会成为诅咒,而是成为她的一盏灯。
无穷无尽的幽明灯火就是她的力量,千百年来,蜃气楼中满是她的行灯浮游。
找到青行灯并不难。
天色暗下,四野中传来了歌声。
蜃楼摆渡,接上一个少年。
纷乱的鹤羽落到了蜃气楼灯火最密集的地方。
安倍晴明穿行于冷色幻梦般的楼阁,就见到了青行灯。
“初次见面。”
昳丽的女妖见到弯腰的白发阴阳师,掩唇发出了吃吃的轻笑。
她伸出手指,接住从少年掌心飞出的带路的光蝶,语带欣喜地说道:“终于能见到你了,平安京的风云人物。”
安倍晴明行了个简单的礼节,才问:“你知道我要来?”
女妖起身,从长灯上缓步走下,踏在虚空的步伐都点出了透明的涟漪,然后燃起幽蓝的火焰。
“收集故事的人总喜欢见到传说中的人物,我向他要求过,可他却打着不能指使你的幌子从来没有和你提过一句我的事。”
青行灯笑着在少年面前优雅翘起双腿,很直接地说,“我愿意成为你的式神,你一定能在之后为我带来许多故事。”
安倍晴明:……
这么果断干脆的发言让他连提出自己想用故事来交换情报的来意都没机会,就地哽了一下。
青行灯幽幽说道,“那么,你想问什么,小阴阳师。”
安倍晴明抬起幽蓝的眼睛。
“关于一只莺,还有……”
……
雪野。
入殓师居住在雪野,是一个一年四季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雪的地方。
到不是因为他喜欢雪景,而是因为他经常为尸体描摹妆容,最好是呆在气温低下的环境。
就连他自己住的屋舍,都很简单朴素,还有点漏风。
能和安倍晴明说出不论看什么事物都能看出趣味的青年来到入殓师的住处,自然没有对环境发表任何意见。
入殓师脾气古怪,在屋中画着妆容,没有招待。他就施施然坐在屋外,看着步入初夏的雪野难得有的绿意。
画完最后一笔,入殓师放下手中的工具,就听到屋外的青年开口。
“冥府中的那位大人要我带些话给你。”
“什么?”
贺茂朝义目光远望,神情温和,仿佛对暗号一样说出语句莫名的话,“希望你能去找水无月里开得最盛的牡丹,花丛里会有许多死去的蝴蝶。”
入殓师:“知道了。”
唉,谜语人。
青年偷偷腹诽了一句。
房内的入殓师不再说话,贺茂朝义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带到了,没坐多久,留了半壶酒在廊下,起身便准备离开。
他一向没有什么代步的妖怪,但崎岖的山路和深陷的泥沼都不会为难他。
他慢慢地走着,有陌生的雪野小妖怪见到他,都会搬开他脚边的石头,免得让他绊倒。
“谢谢。”贺茂朝义低头笑了笑。
小妖怪摇摇头又点点头,只觉得这个半妖好神秘,神秘极了,也很可怜。
另一边,青行灯在这时正好和安倍晴明说,“你想知道那个男人的故事?啊,对,‘贺茂朝义’,我经常不去记住这么绕口的名字……他的故事,我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呢。”
安倍晴明奇怪道:“你也不知道?”
不是说万事通吗?
女妖想了想,抬头望着空旷绮丽的屋中灯火,声音幽幽,“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你半妖的血脉没有影响你的人性,所以不能像妖怪一样感知有着野兽般的本能,可就算是再凶猛的野兽,在看到他那双坏掉的眼睛的时候,都只会有一个念头。”
“什么?”
“他真可怜。”
青行灯含笑着说,“每个妖怪见到他第一面时都会觉得他很可怜,即使不清楚原因,知道他有着那样的语言和外貌,也都会不自觉的善待他……而他,便利用这样的优势,坐拥比我还多的故事……或者说,掌握了许多流转的语言。”
流转的语言,即是信息。
如果说安倍晴明打听一只莺的消息都那么艰难,才刚刚升起建立一个情报网的念头,那么贺茂朝义的身后,无数山精妖怪构建的信息脉络早就成熟。
风吹草动,青年坐在后山中的檐廊下,不需要亲自去看去听,就能知道平安京大大小小的琐事。
他拥有着更广阔的视野,比百物语之主都望尘莫及的信息网。
玉藻前进入宫廷,便补足了他对平安京最后一块信息的缺陷。
“我是在收集故事,他却在刻意寻找着什么,只是在你声名鹊起后,突然消停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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