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不明白,明明游魂都会被阴差所拘,为何阴差却放着厉鬼不管了?
他师父说:“天道讲究因果轮回,厉鬼生前往往活得凄凉,更有甚者过得根本不能算是人的日子,故而怨气深重,活着的时候得不到发泄,死了总要得个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有仇报仇的结果,方才符合因果,才可前往轮回。”
“有些厉鬼会追着仇人索命好几世、好几代,但怨气总有散的一日。”
那鬼娘子逗留世间几百年,纵然有红煞与母子煞相冲的作用,也不知她生前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周幼菱之所以会在世间逗留这么多年,怨气不散,并非是大仇未报。事实上,从前害她的那群人,早就被她啃得魂都不剩了。”胡嫦道,“但她却依旧没有要轮回的意思。”
“为何?”杜子美不解道,“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她既然已经报了仇,怨气自然也该消了,那为何她的怨气不消呢?”
胡嫦淡淡的暼了他一眼,他对杜子美的态度要比对王莽好不少。
“鬼因怨气逗留于世,其实更确切的说是因为某种强烈的执念而逗留于世,怨气则是执念的一种,大部分的阴灵的执念都是对生人的仇怨,故而常说鬼因怨气不得轮回。而周幼菱的执念却不仅仅是怨气。”
“不是怨气?”杜子美摸着下巴思忖道,“我瞧她的模样,死时应当与我和季珍差不多年纪。二八年华,正是姑娘花儿一样的时候,这个时候她能有什么执念?”
胡嫦嗤笑一声:“少年人,你年纪还小,又有着这样好的模样、这样好的出生、这样难得的天分,故而还不明白人生不如意事多了去了!”
“小小年纪,出嫁那日带着自己腹中的孩子一同惨死……”阮陶长叹了口气,她自己也还只是个孩子呢。
“所以,这鬼娘子明明是在出嫁时去世的,那她腹中为何会有已经足月的孩子?”王莽一针见血道,“哪有姑娘怀着足月的身子嫁人的?”
“这便是周幼菱的执念所在。”胡嫦连眼神都不想给王莽,翻了个白眼道,“她为何会怀孕、为何会在孩子即将足月之时出嫁、又为何会死在出嫁当日,都只有她自己清楚。但她的执念,除了对当年害死她的生人的恨,便是她未见天的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
阮陶声音不由得拔高,他怀中的小狐狸惊得一抖,他赶紧轻轻拍了拍将其安抚,他可不想到时候扛着八尺有余的长公子回去。
怀中的小狐狸不动了,他压低了声音:“可是,我们方才见到的鬼婴分明只有一个!”
胡嫦的目光在阮陶怀里的扶苏身上停了一秒,随后道:“是两个,一对龙凤胎。”
“可婴灵按道理来说,是不会离开母亲的。”阮陶疑惑道,“尤其是在母亲也一同化为厉鬼之后。”
“就好像俊雄和伽椰子姐姐?”王莽问道。
阮陶点了点头:“你可以这么理解。”
“这二位是?”胡嫦看向阮陶。
“从前认识的朋友。”阮陶随便敷衍道。
“阴鬼?”胡嫦蹙眉道,“小小年纪与阴鬼做什么朋友?你别仗着自己有点儿天赋就使劲儿折腾自己。别说你,就是你怀里的那位天潢贵胄也不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凡人最该离这些阴邪之物远一点儿。”
“如此说来,那个西域和尚身若是凡人为何不怕鬼娘子,反倒还与她有所纠葛?”王莽见缝插针的问道。
闻言,胡嫦静默了片刻,也不知道是这件事他也不太说得明白,还是只是单纯的不太想回答王莽的问题。
不过,他最后依旧开口道:“说起来,这事儿也玄乎,那和尚究竟是不是凡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和尚带走了周幼菱的女儿。”
“直接带走鬼婴?!”阮陶诧异道,“这和尚什么来头?能够直接从那样修为的鬼娘子手中抢走她的孩子?”
“这我就不清楚了。”胡嫦摇了摇头。
“您觉得……”阮陶犹豫的开口道,“那和尚是人吗?”
胡嫦淡淡道:“我不曾见过,得见过才知道。”
夜风津冷,吹得人脑袋发胀,遥遥的已经可以看见城门楼了。
这时,杜子美突然开口道:“那蛇妖……曾和一个西域商人来往密切。”
说着,他担忧的瞥向了阮陶怀中睡得正安稳的小狐狸。
这几个月长公子命朝廷追查当初古贺两家事情遗留下来之事。
查到柳兆与一个西域的商人来往密切,但经证实那个商人的身份乃是假的,那是个早就已经死去了的人。
也就意味着一直有人用假身份与柳兆来往,究竟是何人才会一直用假身份与一条蛇妖来往多年?
刑部、大理寺都派人在查这事儿,查到后头因事关蛇妖,又将卓灵阁拉了进来。
不过由于刑部与大理寺那群对卓灵阁的态度一直不算好,因此三方合作起来并不是那么的顺畅,案子查到现在也没查出个眉目来。
到是前些日子盼阳村炼尸一事,他与季珍兄一同前去,本想着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没想到竟然还牵扯进来了一个西域的和尚!
一个西域的和尚跑到他们大秦来教他们大秦百姓炼尸?此为何意?
回去他便将这事儿上报给了长公子,如今遇上了这么个鬼姑娘,开口又是一个西域的和尚!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说……是冲着长公子来的?
倦鸟对月清啼,杜子美轻轻蹙了蹙眉,看向了阮陶。
一提到与柳兆相关之事,胡嫦的反应就会非常大,那是已经刻入了骨髓的恨意。
他瞬间停下脚步,看向了杜子美:“我竟然忘记了还有这层意思在里头。”
说着,他向前一步逼近了阮陶身边的王莽:“方才离开时,周幼菱同我说了一句话。”
狐妖身上弥漫着危险的气息,王莽甚至能够从对方眼神中看到杀意,但他并没有后退的意思,而是淡然道:“不知是什么话?”
见气氛有些不对,阮陶连忙拉了拉胡嫦的衣摆。
王莽乃是天命之子,纵然胡嫦因柳兆之事看其十分不顺眼,纵然他如今道行颇高,也抵不过天道啊!
保不准明儿就被当做一个小反派被天道给弄死了,成为天命之子众多里程碑中的一个。
然而,大红暗花的袖子从阮陶手中滑过,胡嫦轻飘飘的躲开了少年的阻挡来到了王莽面前。
城楼上的火把在远处明明灭灭,狐妖美艳的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嗜血的味道。
王莽神色未变,坦然的看着面前的狐妖,丝毫也没有害怕的意思。
胡嫦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方才临走时,周幼菱对我说……”
“说什么?”王莽道。
“她说她见过你,就在那个西域的和尚带走她女儿,承诺让她女儿像普通姑娘一般平安长大的那日。”胡嫦道。
闻言,杜子美与阮陶大惊。
阮陶怀中的小狐狸略有些不安的动了动,阮陶不由得收紧了自己的怀抱。
而王莽本人则是微微睁大了眼,像是也被这话惊到了,随后他轻笑一声:“这纯粹是无稽之谈。我之所以认识柳兆,实在是静水寺名气大,故而才与其有过书信往来,至于这位在深山中的鬼娘子,我是闻所未闻。”
胡嫦猛得伸出手,阮陶见状不秒,连忙挡在二人中间:“前辈!咱们有话好说!”
我的狐爷爷!
这人可不是你随意能招惹的!纵然你如今有了八条尾巴,但在天道面前还不是像碾死一只蚂蚁似的?
杜子美也连忙挡在王莽身前,虽说他对自己这位年少拜相的好友一直不怎么看得透,但这么多年的情谊,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丧身狐口。
胡嫦伸出的手堪堪停在了阮陶额前,他微微蹙了蹙眉,终究还是没继续动手。
几人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一点儿也没影响到王莽,他嘴角一勾,笑得似四月春风:“前辈,冒昧的问一句,方才鬼娘子所言,她见到的是我,还是说是与我长得相似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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