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被佛法耽误的吐槽大帝(111)
他又扯住我,问我:“你不是南海观音吗?你不是可知过去未来吗?你为什么要这样?”
可知过去未来又如何?
还不是困在神身体中的一个凡人。
可知过去便能改变过去么?可知未来便能改变未来么?
他问得我心烦。
但正是因他这一问,我恍然意识到,我不过是站在时间洪流边上的一个可悲的观测者,岁月滚滚向前,我身为神明却对其丝毫办法也无,那般逆转乾坤、改天篡命的命运从来不属于我,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轮回。
于是,我回答他:“他死了。”
红孩儿却怔怔问我:“为什么?”
我说:“因为他的命数到了,没有人来救他。”
就是这样了么?
有什么已经开始在暗处汹涌,却又被我强自按下,我试图对我自己说,若是善财还活着,我定会不惜一切来救他,可是木已成舟,他已经死了,所以大局为重,大局为重,他只是我所拥护的铁律下的一个新的牺牲品……
我是神明,神明应该习惯了这一切。
可是不够,不够,无论我怎样对自己说,都不够。
死寂的心被人剜了一个洞,而我却试图将其掩埋,遮盖那涌出的鲜血。
那一刻,金蝉子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有如诅咒一般猛地兜上心头来:
“你粉饰太平的虚伪,迟早有一天会回报到你自己身上。你总有一天会追悔莫及!”
红孩儿依旧不理解我,依旧在无穷无尽地追问着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对他一字一句地说:“这就是说,从此以后,只有一个善财了。”
没有什么一号、二号,他死了,不仅仅是死了,魂飞魄散,连再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一念之差竟至于斯。
可是若是那时我没有带走红孩儿,强行将他留下了,这里横尸的便是他,难道我就会好过一点吗?
那冒牌的假货自知露陷,不敢多说,只得道:“我师父还在下界,我要去保护他了……”
见他欲要走,我冷声问道:“假的便是假的,既然已经将假的变作了真的,还何苦遮遮掩掩?你就不敢堂堂正正承认你的身份么?”
他猛地怔住,与我对视良久,忽然逼近一步,压低声音道:“至少我是在做对的事情。不管我通过何等手段——我在维护你没能维护的秩序。”
说罢,索性不再伪装,冷漠地瞥视了地上的尸体一眼,道:“若是你能做好你的本职,他便不会死了。”
眼看着他驾云远去,惠岸问我道:“师父,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走了?”
我说:“还能怎样?孙悟空躲起来了!若是他尚在,我犹能将这假的以杀人凶手投入那极地之狱去,可他不在,我若是留这一个,岂不是默认是孙悟空杀了善财么?”
难道最后还要他同丧家犬一般在我的维护下去取经吗?
惠岸忽得道:“我不是说这个,师父。”
他的声音很凉,犹如生满尖刺的荆棘:“你同我下棋的时候,总想保住所有棋子,到最后输掉了一切。”
他嘲讽地笑了起来:“为什么你会这么平静?你难道没有人的情感么?他死了,他被那个混蛋打得魂飞魄散,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
我张了张嘴,试图向他解释我做的一切,却发现我早已被极度的深渊包围,黑暗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如同暴雨的前夜,寂静无息。
我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惠岸逼近了我,质问着:“所以你还是要保持沉默,就像你每次都做的那样?你教给了我什么是对的东西,自己却臣服于虚伪的教条,到了如今难道连原因都不能告诉我么?”
我唯一能说的,只是挣扎着冲破那层无形的桎梏,对他说道:“他已经死了。我做任何事情,都已经无济于事。”
他猛地爆发,冲我吼道:“你是我师父!如果连自己的弟子都不能保护,算什么师父?”
我说:“我不仅是你的师父,我还是一个神明。你选择要成为一个神明,就迟早有一天要成为和我一样的人!”
我艰难地对他说,又似乎是在欺骗自己:“我是在保护你们。我是在保护你们。我是在保护你们。”
饶是我一遍又一遍地自欺欺人,有什么东西已经无法掩饰了。
惠岸后退了一步,他遥遥地站着,望着我,眼睛里写满了失望:“不,你不是。”
说罢,骤然转身,愤然离去,吼道:“而且我永远不会成为和你一样的人!和你一样,和我父亲一样,都不要!”
他走后,红孩儿忽得爆发出大哭来,哭声终于打破了南海一贯的平静。
浮着死气的平静、粉饰太平的安宁,终于在这一声哭声中裂开了。
红孩儿哽咽地几乎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断断续续地问我道:“菩萨爹爹,我是他的劫么?是不是没有我,他就不会死了?”
我试图安慰他,哄他道:“不是的。”
“他是你的劫。你要经历这一切,然后慢慢长大,他对你至关重要,失去他让你痛苦万分,但是他来世间走一遭是为了渡化你啊。”
说了千百遍的谎言,我终于有了倦了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预感要撕,解释一下。
1.真悟空会回来的。
2.每个人都有缺陷,这正是角色存在的意义所在。
3.故事还很长不要太早骂我,orz,给你们爱,给你们我的心心,看在我的爱的份上不要寄刀片……
第128章 【红孩儿视角。】
“善财一号,善财一号, 善财二号呼叫善财一号……”
最后送出的呼唤石沉大海, 再也得不到回音。
我失去他, 犹如失却我姓名。
我是他的劫么?是不是没有我,他就不会死了?我这么问菩萨, 却得不到答案。
我们共享着同样的名字,呼唤他便如同呼唤我,有时候我觉得我们浑然一体, 早已不分彼此。可如今只剩下我了, 仿佛身体的一部分被人硬生生砍下, 血流不止,站立不稳, 更可怕的是失去身体一部分的感觉, 即便是在那痛楚早已麻木之后, 依旧会有抬起手腕的错觉, 仿佛那一部分依稀还在,每每醒悟, 心痛之至。
最开始我并不喜欢他, 我取了和他一样的名字, 仿佛我是那树上的寄生斛,依附他的身体而生,显得寄人篱下, 无足轻重,那时我总希望他早点死了, 我好取代他,完整地取走这个名字,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可是他偏生是那么可爱,我总是嫉妒与他分享我的一切,仿佛他会将这一切夺走,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向他靠拢,我知道我正在冒着些危险失去什么,但是相依偎的甘美覆过了这种微妙的感觉,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立在这世上了,我仿佛一棵树,与他的根相交错,因我们有着同样的姓名,同生,同死,仿佛他就是我自己。
我并非生下来便是孤身一人,可我还太小的时候就对这个世界感到无力,但是每每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仿佛有一个细细的枝条将我支撑,我终于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了。
每当有人呼唤这个姓名的时候,我总不知是在唤他,还是在唤我,那种我一直以来高高建起用来躲避他人的城墙轰然倒塌,界限交融,浑然一体。
我知道他比我坚强得多,这与修为都无关,只是那颗被藏得极深的心中有着极端的畏惧。
我再也、再也、再也不想孤身一人了。
于是在他离去后,我一遍又一遍地追问菩萨,我追问着我得不到的答案:“人怎么会灰飞烟灭呢?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魂飞魄散呢?他是神仙啊,他是修行百年的神仙,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散了呢?”
菩萨看着我,给了我一个冰冷的答案:“因为灵魂本是易碎的东西。”
可是我还是不甘心。
我依旧不肯停歇地问着他相同的问题。
玻璃碎了,也会留下碎片,人的魂魄散了,怎么会就此消失呢?
我固执地相信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终于,在我一遍又一遍地质问中,得到了他的回答。
菩萨久久地望着我,最后避开了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灼痛了一般,他垂下头,对我说道:“我们只说他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却绝口从不提起那些破损了的灵魂去了哪里。这是最大的忌讳,我说于你,你永远不可开口说与别人。”
我向他保证我绝不开口,他才对我说道:“就算是一个人是一个很好的人,很好的神,也不能保证他每一片灵魂都是好的。所以神明决计不会收留破损的灵魂,即便那曾经是挚爱与至亲。”
我茫然问:“为什么呢?”
菩萨说:“因为灵魂呀,多了一片不会如何;可若是少了一片,哪怕是极细小、极细小的一片,也有可能堕入深渊,万劫不复。关键在于,少的是哪一片了。”
他说这是秘密,是永远不能开口说出的秘密。
但是我却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哄我,就像他们每次去哄那些孩子一般,给他们一个还算完整的童话,让他们在漆黑的夜晚睡在里面,到了长大才知从始至终都睡在黑暗里,从未侥幸逃脱。
但是他又对我说:“所以,永远不要对鬼魂心软。”
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他最喜欢说这种我听也听不懂的东西来糊弄我,有时他说的如此认真,导致我难以分辨其中真假。
有时候我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那么好看,好看地如同画上的美人,一身不染尘的白衣,犹如出水清莲。
然而有时我又恍然惊觉,他站在明与暗的交界处,一只脚留在明亮的地方,背后又代表着他所拥护的那个庞大的秩序。
可是我不想了解那一切,我什么也不在乎。
我只想让我的善财一号回到我的身边来,我想把我的一切共享给他,我想找回我失去的名字。
于是我固执地、固执地追问:
怎么才能找回散去的灵魂呢?
他如果被打散了,又会去往何方呢?
他的每一片灵魂都有自己的意识,为什么不回来看我呢?
他不会忘了我的,是不是?
毕竟,他是我的一部分啊。
就如同我也是他的一部分那样。
我的问题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让菩萨根本无法回答。
他大多数时候绝不理我,只在脆弱的时候才回答一两个问题。
“只有破损的灵魂可以认出破损的灵魂。完整的灵魂是无法识别破损的灵魂的,怪物们会在黑夜里彼此相认,人却不能。”
“如果他真的对你那么重要,重要到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或者是你如此坚信你也对他如此重要,那就去找他吧。在梦境里呼唤他,即便是天涯也会得到回应。”
他是骗我的吧?
我喊了他一次、一次、又一次,呼出的声音永远消失了,再也得不到回答。
就像断了的线,再也得不到另一头的回应。
但是有一次例外。
只有那么一次。在我徒劳送出的所有呼唤中,只有那么一次的例外。
我跌入极深的梦境之中,我在那个黑暗而又寒冷的梦里呼唤着他,并且问他:死是什么感受呢?
那一刻我仿佛成为了他,身体逐渐冰冷,跳动的心已经停息,跌入无穷无尽的虚无之中去。
仿佛居于怪物的巢穴,置身于温暖而又潮湿的环境里,奇异的咚咚声不停地响着,仿佛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即便是什么也看不见,却仿佛有一种直觉告诉我:我正躺在一个怪物的心脏上,在这个巨大的怪物狰狞的胸膛中我渺小极了,我被漩涡所卷裹,冲到了这里,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