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被佛法耽误的吐槽大帝(61)
玄镜半面脸已经开始一点点裂开了,从那副俊美的容颜变作诡异的镜像,龙女试着去看他的眼睛,却只在那镜像中看见了自己的脸。
玄镜问她:“我害得你身不由己,为什么救我?”
龙女见他身上裂开的速度加快,又抓不紧他,急道:“因为我们一样!我看见你就如同看见我自己,我以前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看见我自己!”
“看见你之前,我总觉得自己从不存在,从来都没有过。”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把这句话说出来比青蟒伤她还要痛上数倍,她猛地落下泪来:“这世上我再不能找到和我一样的人了……”
玄镜脸上的幻象已经尽数消失了,彻底变成了那镜面的怪物,轻声说:“我们不一样的。你好歹有个身子,我没有。”
龙女喊道:“拿你若是想要,我让我师父用莲花给你塑一个——”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忽然见他笑道:“那你断一臂来救我。”
她说不出那个笑是什么样子,只觉得一个镜面的地方出现一个近似笑的形状来,可怖至极,却又令人怜惜,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什么”
玄镜说:“你再断一臂来救我。”
龙女茫然着,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忽然听见他大笑出声,道:“哈哈哈!小神仙,我骗你的呀!”
然后,整个身体忽得在她面前尽数粉碎,就连她抓在手里的那只手也迅速变成细小的烟尘,在九霄之上飘散而去,被风一吹,彻底无影无形。
龙女一怔,再也找不到他的影子,却见自己受伤的手臂上原本断裂的伤口,忽得飞速愈合,仿佛时间逆流,一瞬间完好如初,若不是衣袖上沾着血渍,几乎看不出来曾经受伤。
那被玄镜围住的镜像空间在他彻底灰飞烟灭后一同消失了,龙女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天界的边上,除了云和雾还有那偏青色冷淡的苍穹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她想抓住一个什么东西撑住自己,却也只能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抓住,末了,怅然若失地出着神。
惠岸冲过来,喊道:“龙女!你没事吧?”
见她自己坐在地上,惠岸赶忙扑过去,着急地问道:“怎么哭了?”
龙女伸手一摸自己的脸,忽然发现上面一片冰冷的泪渍,泪水早已沾湿了衣襟,她自己竟是不知。
她看着自己手心的泪渍,忽然道:“师兄。我手臂断了。”
这时候,所有人都围过来,惠岸抓住她两只手来看,左看右看,茫然道:“不曾断的,以前断了的地方也好了,你自己看。”
龙女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心,自言自语道:“不是的,它断了,再也长不回来了。”
惠岸被她说得越发一头雾水起来:“什么时候断的?”
龙女失神地说:“就刚才。”
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大哭起来,抱住自己的头,语不成调地哽咽道:“师兄,我的手臂断了啊!”
惠岸被她吓了一跳,以为她是吓傻了,见她哭得厉害,只好抱住她安慰,拍着她的头,哄她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然后,茫然问观音道:“师父,她说她手臂断了,你听懂了么?”
对方沉默许久,才轻声道:“大概懂了。”
这么一来,惠岸觉得全世界只自己一个是傻子,越发一头雾水,只好问:“那给她接回来行不行?”
然而,却见师父道:“碎了的东西,哪里拼的回来。缺了便缺了吧,有道疤总比没有好。”
第64章 【龙女视角】
龙女最开始来南海的时候,大概是南海所有出现的人中最狼狈的一个了。
别人纵使受伤, 也是人形来的, 偏她不同, 她来的时候,是条滑溜溜的大鱼。
她在集市上贪看人间美景, 被水泼了身子,一瞬间变回一条大鱼,被镇子里的人捡了, 带到集市里, 放上砧板上, 险些被宰杀,是被善财救回来的。
她至今都记得惠岸师兄第一眼看见她的样子。那时的她是极为狼狈的, 师父一身不染尘的白衣, 怀里却抱着一条滑溜溜的大鱼, 气得惠岸师兄险些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当即就喊道:“师父!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从路边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小孩子回来了!”
他说道东西这个词的时候, 恰逢师父把她变回人形, 一条滑溜溜的鱼忽然变成人的模样, 着实吓了他一跳。
师父见他不高兴,就哄他道:“就捡最后一次么,最后一次了。”
惠岸气道:“你捡回来了你倒是自己养啊!最后还不是要我把屎把尿养他们!”
师父说:“唉, 惠岸,为师养你一个就够麻烦了, 弟弟妹妹你来养,是给为师分忧啊……”
师父安抚完他,拍着龙女的脑袋说道:“以后这个成日里阴着脸的便是你师兄了,你不要看他现在很了不起的样子,其实人很怂,若是他日后欺负了你,你来同我说,我替你打他。”
惠岸道:“我何曾欺负过他们?”
师父把龙女护在怀里,道:“你这样子,会吓坏人家小孩子的。你以为人人都似你一般胆大,见到青狮子也要往人家嘴里钻么……”
惠岸师兄一听他提陈年旧事就来气,索性大吼道:“好!你就捡吧!捡了的都留下来,就一点,这小丫头留着可以,你捡的那只大蚂蚱精现在就丢出去!丢出去!”
龙女被他一吼,吓得急忙往师父怀里钻。
师父仿佛永远都是那副不冷不热不生气的模样,说话也永远都是那副从容的语气,道:“这南海是你的还是我的,小兔崽子,这么点大就跟我划地盘……”
惠岸气道:“那大蚂蚱都快把紫竹林的竹子吃尽了!你当初捡它作甚!”
师父慢悠悠地说道:“这你便不懂了,这世上容易成精的,往往搞不出什么名堂,越是那些不容易成精的,越总是要有一番作为,我以前就和你说过,像那石头那种不容易成精的,一旦成精,就会搅得九州三界都不安宁,你怎么知道这只蚂蚱精以后不会有更大的作为呢?”
惠岸被他气得说不出话,索性向后一翻,躺在地上,装死不动了。
见他们两个又日常吵架,善财凑过来对龙女低声说道:“师父又要讲他的狗屎成精理论了。”
龙女茫然道:“什么成精?”
善财说:“反正师父这个人啊,歪理很多的,你跟他跟久了就被带歪了,习惯就好。”
龙女认生,这里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但是父亲同她说,若是能跟着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修行,定能出人头地。
出人头地……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同父亲说的那样出人头地,她只是习惯听话,做个好孩子而已。
龙女别的不懂,看师兄的态度,只觉得她的到来大约是不那么受人欢迎的。
所以,她便越发地惶恐起来。她从来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讨人的欢心,她只能试着做一个好孩子,师父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她没有自己的主见,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甚至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自己开心。
龙女知道师兄是李天王家的小太子,善财虽然从不提家世,但也绝非等闲之辈,只有她一个,学法术学得最慢,悟性最低,家世更是平庸,自卑深深扎在心里,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对每个人都好,或者说,她除了温柔以外,一无所有。她甚至觉得自己是透明的,没有一丝个性,即便是被人训斥也不会生气,仿佛一个影子,不断加上别人的标准——还可以更善良一点,还可以更温柔一点,还可以更体贴一点,永远都是不够的。别人开心她也开心,别人难过她也难过,生来便是水般柔软的性子,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深深地压着,再接近光也无法与之一同闪耀。
所有人都爱她,却没一个人喜欢她,有时候她也想喜欢自己,却发现她连自己都找不到自己身上与众不同的地方。
像是水,倒进什么容器,便是什么容器的形状。
是柔软的,温暖的,体贴的……也是无形的。
每次师父离开南海的时候,都会说:你们想要什么礼物,我去寻了给你们。
惠岸师兄只想赶走那只啃荒山的蚂蚱精,善财喜欢各种糖,问到龙女的时候,她总是说:我想师父早些回来。
师父便说,不行,你一定要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好好想一想。
龙女便会说:师父喜欢什么,就带给我什么吧。
师父照旧说:不行呀,再想一想,想要什么都给你带回来。
所以她时常害怕师父离开的时候,因为这时候师父会说:选一样你喜欢的东西吧。
可是龙女没有喜欢的东西。
有时候她会险些说出口:我想要师父看着我,什么也不做,看着我就好。
可是她不能说。
她不管走到哪里,永远都觉得自己是无形的,没有人会关注她,也没有人会记得她,饶是有,只会记得她是观世音的弟子,又温柔又体贴,很可爱。
有时候师父觉得她最像是一个出家人,清心寡欲,平平淡淡,可有时却觉得她与佛的状态天差地别,总而言之,谁也说不清,因为谁也不是真正了解她。
可是她还不够好吗?她要怎么变好,才是真的好呢?
有一段时间,龙女在南海的任务,就是当那只大蚂蚱精把紫竹林的竹子吃尽了以后,拿着师父的净瓶和柳条洒一洒水,让竹子再长出来,继续给那蚂蚱吃,日复一日,不断循环,如同惠岸不停歇地扫那紫竹林的叶子,不知何时才能停歇。
虫子这种东西,本来就长得不好看,又是小山般大小的一只蚂蚱,被养的浑身翠绿颜色,一对铡刀一般的嘴,长长的须子也是锐利极了,吓人得很。
龙女曾经问过师父为什么要养这只蚂蚱,她记得那时的师父还是他那身淡雅的白衣,站在莲花池边上,清秀出尘宛若仙子,傲然道:
“因为这显得我观世音很了不起啊。”
“旁人打架,讲经,传道,要么骑着青狮子去,要么骑着孔雀去,无足为奇。而我的坐骑,六肢碧甲,口若铡刀,是昆虫里的大英雄,多么的令人惊奇。”
师父见惠岸师兄不在,还悄声对她说道:“你不知道。别人的坐骑受伤了,都是留红色的血,很单调啊,我的蚂蚱可以流绿色的黄色的血,就算是光荣牺牲了,也是独一无二的光荣牺牲……”
每次师父讲歪理,龙女就会很紧张,这要是让师兄听见了,他会冷着脸把大蚂蚱打到残废,然后冷笑着问师父;现在还英雄不英雄了?啊?英雄不英雄了?
但是这只蚂蚱对龙女来说不一样,蚂蚱是她唯一的朋友。
师父但凡有什么事情,打架也好,讲道也好,都只带惠岸和善财去,因龙女年纪最小,每每留在南海,陪着只会啃竹子的大蚂蚱,寂静的风从叶子见穿过,整个南海安静得如同坟墓一般。
龙女就将脑袋倚在大蚂蚱旁边的石头上,给他讲自己的想法。
她说什么,大蚂蚱都会用啃竹子的不同声响来回答她,比如她说,今天早饭吃了三粒米饭,大蚂蚱会说:咔嚓咔嚓咔嚓。
比如她说今天早上吃了五十粒米饭,大蚂蚱会说;咔咔咔嚓。
龙女总觉得,只要她和大蚂蚱一起待的时间足够久,她就会记住足够多的蚂蚱词汇,最终学会蚂蚱的话,
大约过了不到几年的时间,菩萨又要去讲经了,他照旧带着善财和惠岸一起去,虽然善财和惠岸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事情,对龙女来说,却是一个令她向往的未知之地,她时常想和师父一起去,但是却从来不敢和师父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