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被佛法耽误的吐槽大帝(32)
师父总是要替他说话,比如说:你说这话不对,他是托塔李天王家的小太子,你说他是小兔崽子,是暗指他老爹是兔儿爷吗,你小心我到李靖那里告状去……
再或者:明明是两次都是你的青狮子啃了我家惠岸,你有什么好怕的,我还没怕你呢!
每当此时,文殊菩萨总要气急败坏的吼:明明是你家小兔崽——你家惠岸自己钻进去的!你就偏心吧!你这样迟早有一天把他惯坏了!你看他长大了不给你惹一身的麻烦,叫你摘都摘不干净!
他们两个时候还会吵一些惠岸听不懂的话,比如文殊菩萨说:我家狮子入了佛门,早就不吃人了,怎么可能会吃你家惠岸?
师父就说:我怎么知道,我徒儿这么可爱,他没准是被可爱坏了想吃一口吧。再说了,他可是只阉了的狮子,你知道的,阉了的狮子容易饿……
文殊菩萨就被师父气到抓狂:阉了怎么了,你看不起阉了的狮子吗!
惠岸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一点是很清楚的:文殊菩萨不喜欢惠岸,非常非常不喜欢。只有师父在的时候,他才会看在观世音的面子上,假装对他好一点。
所以,为了不给师父惹麻烦,他只能不跟着师父去开会了。
就是那时候,他从南海溜到下界,第一次自己去了人间。
他一到人间就想寻妖怪打架,他以前时常听父亲说妖怪有多么多么坏,可是他不理解,为什么人成了精就是神仙,动物成了精就是妖怪呢?他拿这话问父亲,父亲被他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后来他又拿这话问师父,师父说这可不一定,你看文殊家的那只讨人厌的死狮子也是动物成精,被神仙骑了一骑就也是神仙了,大抵下界里没成神仙的妖怪都是没后台吧。
于是,惠岸觉得自己也是一个了不起的神仙了,为了普度众生,他要找个妖怪骑一骑。
他下到山涧里,找到了一只一身纯白的九尾狐,漂亮的毛发纯粹的一丝杂毛也没有,宛如冬夜里纯净的初雪一样。
惠岸拎着他的小棒子,对那白狐狸大喝一声:“妖怪,来和我打一架!”
那狐狸将脑袋蜷缩在自己的小爪子下面,茫然地扬起脑袋,冲着惠岸的方向晃了晃,歪了歪头,说道:“我不和你打呀。”
惠岸拿着他的小棍子,一下敲在狐狸脑袋上:“你打不打?”
狐狸伸出毛茸茸一只爪,委屈地捂住自己被敲痛的脑壳,说:“你没看见嘛,我是个瞎的,看不见东西呀。”
说着,全然信赖他一般,将脑袋伸过来。惠岸有点怕被咬,小心翼翼地掀开狐狸的眼皮,发现它的眼睛里没有瞳仁,只茫然一片纯白,竟是和身体一样的白。
师父说了,这世上有人五彩斑斓,有人灰暗无光,也有人污浊不堪,但是一片纯白半分不染尘埃的人,他只见过那烦死人的金蝉子一个。
如今,他有幸在芸芸众生之中,如此幸运地也见到一个了,只不过是只狐狸罢了。
从里到外,竟是纯白地没有一分瑕疵,如冬日清晨里那叶边儿的白霜一般,仿佛太阳一出来,就要消失地无影无踪。
真是奇怪啊,惠岸心里想。
后来,他溜下界来的时候,有时候拿棒子敲这白狐狸的脑袋几下,那狐狸脾气好得很,也不恼他,一人一狐竟玩到一起去了。
这只白狐一生下来便有九尾,可以说是命很大了,它父母也是成了精的妖怪,只是狐狸不似人那般亲密,它自从断了奶便被同族遗弃在这山野间里,时不时有几个有了灵性、却未化形的妖怪来给它点吃的,就这么活了几百年。
它生下来的时候母狐数数给它起的名字,因为母狐狸脑子不好使,数数总数错,所以不知道怎么数的,最后起名十七。
十七自己在山涧里分外寂寞,便时常盼着惠岸来找它。
两个小家伙年纪都不大,聊天的时候也常能聊到一起去,比如惠岸问 :“十七,你什么时候化形?你以后要化作什么样的人?”
十七就回答:“我不要化人形,人话不好学,等我有朝一日修为够了,我要变成一只鸟。”
惠岸说:“你这狐狸,修仙也是很个性了。"
十七说:“你有所不知,我每日里在山涧里趴着,有一只甲壳虫,常嫌我碍事,我就觉得我尾巴太大,不好看,我要是变成鸟儿了,就不会碍它的事了。”
为了不碍一只甲壳虫的路而要化形成鸟的妖怪,惠岸还是第一次见。
时间长了,十七便问惠岸外面的世界,惠岸也是个熊的,就给他天马行空地乱讲,说人浮在空中,脚上踩着苍蝇的脑袋才能生活;又说天空和泥土是一个颜色,有的人分不清天空和大地,便会一头撞死在地上。
他越讲越多,十七就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的憧憬,殊不知惠岸也对他自己编造的那个世界充满憧憬。
有一次惠岸装作别人的声音对十七说话,却依旧被十七认了出来,茫然不解道:“你是怎么认得我的?你明明说了你看不见的,你是不是骗我?”
十七说:“你身上有莲花的香气呀。”
惠岸骄傲地扯着自己的衣袖说:“这是我师父身上的香。”
十七茫然不解,嗅了又嗅:“你师父是一朵花儿?”
惠岸说:“我师父坐在一朵莲花形成的台子上。”
十七想象不出那个场景,茫然愣了很久。花是如此脆弱,是多么轻盈的人才能立于莲花之上呢?
它绞尽脑汁,也想不出。
说起师父,惠岸骄傲又得意地告诉:“我师父是世上最好的人。”
十七也不甘落后,扬起脑袋道:“我大哥是世界上最好的狐狸。”
惠岸瞪着十七,十七撅着鼻子冲着惠岸,一副谁也不肯服输的样子。然而一仙,一狐,哪里有什么可比性。
末了,十七说:“我还没见过你师父。”
惠岸也说:“我也没见过你大哥。”
后来,惠岸终于见到这个所谓的最好的大哥时,却是大失所望。他原本以为十七认为好的大哥,便一定是和师父一样好才对,却不知道瞎子眼中的世界一片漆黑,只一丝火光都愿意抓住不放,如同溺在水里的人,只抓着根稻草也不肯松手。
十七的大哥和他有几分相似,一模一样的纯白的毛发,只是生来仅有一尾,一双眼睛阴测测的,里面总是闪着刀锋一样的光芒。十七告诉惠岸,它这个大哥生下来的时候因是一窝里唯一活下的一个,母狐用节气给他取了名,名为惊蛰。
惊蛰虽然早生于十七几百年,修为却是连十七都不如,沉默寡言,一双眼睛里藏着阴影,让惠岸看了不舒服。
他对惠岸说的唯一一句话便是,他低头嗅了嗅惠岸身上的气息之后,忽得低笑一声,道:“莲花香。”
惠岸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远远地将他避开。
等惊蛰走了以后,惠岸对十七说道:“你这个大哥一点也不好,人常说若是一窝的崽只剩下一只,只怕是在母胎里就抢走了同胞的血气,咬死了兄弟姐妹才降生与世间的,这种东西怨气重,你不要和他在一起。”
然而十七却生气道:“我大哥最好了!你师父才不好!”
两个人为此生了好久的气,直到十七率先气消了,和惠岸道歉:“你不要生我大哥的气呀,他并不是生来就是这幅模样的。他以前也是很好的,后来才变成这幅样子的。”
“他昔日里曾与另一只母狐相恋,相约若是化成了人形,便明媒正娶,结为夫妻,永世不相离弃。可是那个姐姐被猎人抓去了,剥了皮,剃了骨,架在火上烤做饭食。我大哥起初不知,在山野间一夜一夜地寻她,最后却只在猎人家里看家被风干的毛皮,暴怒之下起了杀念,烧死了整个村子,就因为这件事走火入魔,至今都无法有修为长进。”
惠岸听了,不由心惊,既不知道谁对谁错,又不敢妄自评判,只得作罢。
十七说:“那个姐姐死了以后,他就跑去地府,想看看她下一世的轮回。可是那地府的神仙说,他是妖怪,不得窥伺轮回,除非他死在这里,否则别想踏入地府一步。他千辛万苦入了死人的梦境,跑过那奈何桥去,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找到那个姐姐往生的魂魄,许她下一世再相逢,可她早已喝下了孟婆汤,这一世的记忆烟消云散,早就不记得他了。”
惠岸被这样的故事吓了一跳,着急问道:“后来呢?”
十七说:“后来他在奈何桥上,扯住她的魂魄不肯松手,却听见她说,她已经十世轮回,做了十世的牲畜,每一世都不得善终,终于下一世得以为人,希望惊蛰不要再念着上一世的事情,毁了她往生的路。那之后,惊蛰才变成这样的。他常对我说:牲畜又如何?难道牲畜不是比人有情有义。可是他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死便是死了,死不复生,下一世就算是找到了魂魄,也早不是昔日里相逢的人了,唉,你不要怕他,他其实不是你想的那般坏的。”
惠岸对惊蛰的遭遇抱有同情,再见面的时候,便对他和善了许多。
那一日他见到的惊蛰,似乎也比往日里和煦许多,话也多了起来,时常拿尾巴扫一扫惠岸,来逗他笑。
等十七睡去了之后,惊蛰对惠岸说道:“我在这世上,亲近的只有这一个弟弟,可惜他生下来却看不见东西。我若是有一日死了,他又是天生盲眼,以后谁来照顾他呢?你也有弟弟,你知道作为兄长对待幼弟何等担忧,可是我也无可奈何,毕竟这世上哪儿有让人眼睛复明的法子?”
惠岸起先想起哪吒,那日哪吒剔骨剃肉还与父母,他的心如刀绞一般痛得滴血,总觉得自己无用,保护不了弟弟,什么也做不了,愧疚了几百年,听惊蛰这样说,一时间极其认同,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便茫然道:“我何曾与你说过我有弟弟?”
惊蛰道:“你若是不曾说,我又怎么会知道?”
那时惠岸尚且不知防备他人,就以为是自己很久之前随口提起过,也并未深究。
惊蛰说:“我白狐一族,食梦为生,是唯一修行的法子,我把这个法子传给你,不求你做什么,只求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你能替我照料十七一下,这是我仅有的东西了。”
惠岸见他愿意将族里最机密的东西传给自己,便也将他当做是朋友,如此相处近百年。
神与妖,泰然相处。
直到那一日,惠岸偶然听到师父说起——那净瓶里的水,可使盲者复明。
他知道十七既无功德,也无机缘,甚至未曾行善,师父不会专门渡这只一无所有的妖怪。
但是那净瓶里的水,离他如此之近,只要一滴,便可使他唯一的朋友复明。
让他看看这个世界,好的还是坏的,只看一眼就好,他想让那纯白无瑕的一颗心,不至于在黑暗里千百年地沉寂着,只要几缕光洒进去便好。
于是,他对十七说:“我师父瓶中的水,可以使你复明。”
十七说:“你师父是神仙,神仙的东西哪儿能随意给人呢?我生下来就是这样,早就习惯了,看见与不看见,也没有差别的。”
惊蛰却说:“不过是一滴水而已。十七,我早就觉得惠岸的师父绝非等闲之辈,既然是了不得的神仙,又这么会缺一滴水?”
十七总觉得,哥哥说的都是对的,毕竟哥哥是见过世面的人,他从小就在这山涧前卧着,既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也没见过这山涧前的世界,所以哥哥说话他从不反驳,只是小声说:“那也是他师父的水,不是他的,如果贸然拿了来,他师父会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