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演(110)
想断了联系是真的,担心也是真的。
折腾一晚上,又是清创又是消毒缝针,许沉河帮顾从燃办了单人房,期间答应过不掺和的唐随拎着新买的日用品单独前来了,瞅见顾从燃包扎好的手臂,啧啧两声感叹:“你们俩今年犯太岁吧,怎么那么背呢?”
顾从燃躺床上还没醒,许沉河忙里忙外给他端水擦身子:“医生说他伤口里有玻璃碴,到底怎么了?”
“能怎么着,从夜店出来的,要么误伤要么打架,等他醒了你自个儿问他去。”唐随倚墙上打呵欠,“瞧你这模样,心软了?”
“你过来就为了看我心不心软?”许沉河把毛巾拧得半干不湿的,解开顾从燃的病号服纽扣擦他被汗水弄得黏腻的胸腹,“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我现在就一护工,巴不得人好了赶紧走的那种。”
“那你的手倒是别在他腹肌上摸那么久,”唐随嘲笑他,“舍不得就舍不得,哪怕不馋他感情也馋下他身子,撇去情商他毕竟还是个优质男。”
许沉河作势要把毛巾扔过去:“唐随你烦不烦?”
后半夜麻醉药效过了,顾从燃被伤口密匝的刺痛扰醒,睁眼便是漆黑的天花板。病房里空调度数调得不高,他却疼出一身汗,支着床费劲地坐起来,动作中扯到了被压住一侧的被子,顾从燃才发现许沉河正趴在床畔沉睡。
怕吵醒对方,他复又躺回去,左手尾指碰了碰许沉河的手背,人没醒,他又贪恋地将整只手掌覆在许沉河的手腕上,继而不知足地往上,用食指轻轻地点了点许沉河的鼻子。
伤口还是疼,时间越长痛感越是明显,顾从燃维持着仰躺的姿势难受得慌,尝试着抬抬右手,又放了回去,怀疑自己多半是废了。
既然废了,就不能再缠着许沉河了,总不能自私到让对方跟个废物过一辈子。
明天早上等许沉河醒了,就说几句话把人气走,自己再收拾包袱出院走人。
顾从燃躺在病床上天马行空,到天边微微亮时,伤口的疼痛变得不那么明显,他又将自己的荒唐想法一个个戳破。
他还是看不得许沉河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他的小鸟必须是他的。
轻手轻脚下了床,顾从燃拉上窗帘隔绝一室融融的曦光,趿上拖鞋钻进卫生间洗漱。落魄成这样也管不着形象,顾从燃揣了手机到外面买早点,拎着几袋子东西回来,手刚摸上门把手,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没收住冲劲的许沉河重重地撞在他怀里,顾从燃手里拎着的包点全往地面摔去,他顾不上拣,左手揽住许沉河的后腰稳住对方的身形:“急什么?”
看清来人,许沉河往后退两步,想责骂对方乱跑,又担心自己那一撞把对方的伤口碰到了,站在门内又是攒眉又是瞪眼的好一阵子,才托起顾从燃的右手检查:“有没有撞疼?”
“没事,你看纱布还是白的,要真有事早就渗血了。”顾从燃反倒成了安慰的那个,他享受被许沉河关心的感觉,却怕自己太贪心会连这点儿对方给予的关切都失去,只好没事人般抽出手,弯身捡起掉在门边的包点,“你吃吗?刚买的,还很热,几个你喜欢吃的馅都有。”
他试图单手解开塑料袋的结,许沉河闷声站着,直到顾从燃使不上劲要以牙借力,他突然气上心头,夺了袋子用劲往对方胸口砸去:“你一个伤患默不作声跑出去还挺有理是不是?”
被砸中的地方扩散开酥麻的痛感,与伤口相比着实小巫见大巫,心理上的疼痛带来的杀伤力却反而对顾从燃更致命。
“我只是不想使唤你,”顾从燃垂眼看着许沉河,“你不用再为我付出什么,你不欠我。”
“既然这样,你昨晚就该推开我,”许沉河眼里盛着自嘲,“把我轰下车,在我背你的时候将我踹开,怎样都好,你是死是活都不关我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从燃百口莫辩,“我不想你说出‘还我人情’这种话,就算欠也是我欠你的,你为我付出得越多,我越内疚,越觉得站在你身边的我很不配。”
“那就别站在我身边,我没了你还过得更安心。”许沉河擦过他的肩膀往外走,在门外突然转了身狠狠搡了顾从燃的后背一把,“顾从燃,你是真的很不配。”
完全没料到对方动作的顾从燃踉跄了两步扑到床边,两手下意识攀住床沿,牵动了伤口的右手臂突如其来剧烈的刺痛,他张嘴却哑了声,跪在地上抱着自己裹着纱布的小臂干呕,脸上血色褪尽。
是他不配,当初他是怎么把许沉河的尊严扔进泥泞的,又是怎么在许沉河哭着找回自己的尊严后再次把它踩碎的。就算许沉河现在拿着匕首往他的伤口多添几刀,他也死不足惜,废物人格的他怎么能要求试图拯救他却被他践踏过的人回到他身边?
病房外,许沉河没走远,他躲在墙后掐着自己的手掌,事后仍为自己刚才的动作而感到深深的恐惧。他像一个矛盾体,既不希望顾从燃出任何事,所以听到他名字的那一刻就愿意放下手头上的任何事来到他身边;又一遍遍冷漠地用言语或动作伤害他,想看看顾从燃能为他把底线放得有多低。
他被对方骗过太多次了,当顾从燃深情地对他说着好听的高级情话,或是为了挽留他而做出令人动容的举动,他都潜意识认为对方不过是把以前的事重复上万遍。
然而现在看着顾从燃痛苦的身影,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出错了。
护士来查房时,顾从燃才从地面爬起来躺到床上,伤口有点渗血,护士帮他处理好换上新的纱布,又叮嘱了几件事,出去时为他带上了门。
买回来的早餐被好心的护士捡起来放在柜子上,顾从燃此刻却了无胃口,无神地凝视着小窗外的走廊,期待看见许沉河返回的身影。
日高日落,中间还下过一场小雨,顾从燃的希冀像一支墨水用尽的钢笔,笔尖再如何用力也无法倾诉自己的心事。
远处的天空渐染成深蓝,今天没有晚霞,缥缈的几片云浮着使人心情低沉的浅灰。顾从燃立在窗边打电话,与夜店老板协商赔偿事宜,通知周特助若发现网上有传不利的偷拍视频就立马压下去。
手机电量告罄,顾从燃叹一声,觉得他就是自作自受的典型教材。
没开灯的病房被渐深的天幕泼成灰暗,他听见房门推开的声响,以为又是护士来查房,一回头,走廊外投进一小块光,而光线集中的区域,是许沉河站在那里。
第92章 你脑子灌水了
“啪”一声,许沉河拍亮灯光,提着几个袋子进来,也不打招呼,反手合上门径自走到茶几旁放下东西,平稳地端出个保温盒搁病床支起的小餐桌上。
回头正要喊人吃饭,许沉河一眼瞥见顾从燃嘴边叼着的烟,进门前还告诫自己遇事要心平气和,这会儿火气冲上来谁也拦不住。他几步上前抽走顾从燃的烟扔垃圾篓里,呵斥道:“医生没提醒你手术后戒烟戒酒吗?”
顾从燃还沉浸在对方来看他的喜悦里,被斥责了也乐在其中:“没点燃的,就是咬着做做样子。”
“我要没来你就当晚饭吃了是不是?”许沉河抠出他藏在手心的打火机塞自己裤兜,指指餐桌上的保温盒,“吃饭去。”
“你在管束我吗?”顾从燃边走边回头,一身病号服和没打理的头发让他凌厉的气势削弱不少。
许沉河不语,捧了书到窗边的沙发坐着,摆明了是一个眼神都不想给。
见状,顾从燃想找些法子引起许沉河的注意,左手抓起筷子不太熟练地夹起块肉,手一松又让筷子吧嗒两声落在餐桌上。
他抬头看许沉河的反应,但那人纹丝不动,显然识破了他拙劣的演技。不得已,顾从燃换了许沉河特地准备的勺子,把吃饭的速度尽可能地降慢,只想许沉河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一点。
一顿饭吃了个把钟,许沉河倒是耐心,听见顾从燃刮饭盒的声音就过来收拾碗筷,麻利地把餐具拿去卫生间洗了,甩干净水擦干再装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