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演(96)
上百条消息皆为同一个陌生用户发来,对方ID叫“乖吃肉”。比昵称更奇怪的是私信的内容,全是琐碎的生活日常,就跟日记似的,但比日记简洁好多。
乖吃肉:不想上班,好没劲。
乖吃肉:今天下雨又天晴,反反复复变脸,我才意识到这样有多烦人。
乖吃肉:喝了杯黑咖,苦得要升天。
乖吃肉:你微博很有意思,怎么不更新了?
乖吃肉:天热,想潜水。
乖吃肉:树洞,回回我。
消息太多了,许沉河回屋开了空调,靠在沙发上把消息翻到最顶,发现对方给自己画了个图片,是一只戴泳镜的小鸟。
乖吃肉:潜水的小鸟,是长这样么?
许沉河还没交过网友,但不碍着他见过大学室友对刚加上的陌生好友往往会发一句:“你是?”
顾从燃刚在琩槿市落脚,点了份夜宵边吃边拨拉手机,振动时他还以为又有粉丝私信江画的微博了,解锁屏幕竟发现收到消息的是“乖吃肉”的账号。
潜水的小鸟:你是?
连日来从没期待过会得到回复,这短短两个字让顾从燃措手不及,扔了刀叉捧着手机不知该说句什么才使得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激动。
乖吃肉:打扰了,我还以为你这是僵尸号。
对面没有回复。
半夜,顾从燃醒了好几回,黑暗中摸了几遍手机打开也没得到许沉河的回复,仿佛真把他当成了打扰对方的人。
四点多钟那次醒来,顾从燃怎么也睡不着了,他抓了烟盒和火机走出阳台,迎着凌晨的凉风呼出一口袅袅的烟雾,裹挟着清凉而新鲜的空气。
晨雾中,整个城市还未苏醒,路灯点亮着城市的轨迹。顾从燃咬着烟,寻思许沉河走过哪些地方,现在会在哪只暗淡的窗户里沉睡。
微亮的光线拨开淡雾时,顾从燃搜到了千百建筑中的一抹蓝,在街角的拐弯,安安静静却如此醒目,像他的主人。
表盘上的针指向了六点,如果他现在就开车到“潜游”的门外蹲守,肯定能见上许沉河一面。
在阳台上连续站了两个小时,顾从燃的心情才在这时随着天边泼洒的朝阳一样明朗起来。
昨晚顾着等待“潜水的小鸟”的回复,现在方记起今天要搭配的穿着。顾从燃敞着行李箱挑选,拎出一件墨蓝和米白相撞色的宽松衬衫。
开车前去“潜游”的路上,顾从燃回忆起,今天好像是极少数的在见许沉河前那样费尽心思地琢磨自己的衣着。分开半年,他担心对方淡忘了他,怕自己不够亮眼以引起许沉河的注意。
于“潜游”的斜前方停车,顾从燃降一点车窗,从兜里摸出盒薄荷糖。三十多岁的人还拿这个缓解紧张听来可笑,但他觉得自己的心情跟十几岁的男生在校门口等喜欢的人放学没什么两样。
街上开始变得繁闹,斑马线上行人穿梭,顾从燃没戴眼镜,但不妨碍他从面容模糊的人群里一眼瞅见穿蓝白粗条纹T恤的许沉河。
许沉河捧了杯豆浆,左手抓着手机放在耳边。他从马路对面跟随人潮走过来,不时朝两边张望,视线堪堪扫过顾从燃的车前窗,不过一秒便移开。
在那不足一秒钟的时间里,顾从燃已看清了许沉河面部的改变——即使只是微小的改变,也足够让那张脸给人的感觉与以往截然不同。
顾从燃处于惊异之中,辨不出自己到底是欣赏多一些还是惋惜多一些,只感到一股控不住的力量在牵引他下车,然而当他的手按住门把时,他又生出了丝迟疑。
绿灯跳转的前一瞬,许沉河踏上斑马线另一端,电话被接通,许沉河吩咐店员:“棉棉,你经过超市时顺便帮我买两斤玉米淀粉和低筋面粉,回来报销。”
“……都行,你看着买就好。”许沉河不自然地回头扫视一眼,敏感地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
间隔太近了,顾从燃隔着车窗,贪婪地看着那张日思夜念的脸。在许沉河背过身蹲下开铁闸锁的时候,他发现对方后颈上也有个纹身。
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又不足以让他看清那个小小的纹身图案,顾从燃窝了簇灼热的火苗,不想让别人看见那样特别的许沉河,自己却更像个无耻的偷窥狂。
早上店刚开门时人不是太多,许沉河开启电闸后就钻进厨房忙活,中途听到外头脚步声,他探头看了眼,几个店员陆续到了,棉棉送进来两大包食材:“哥,外面那车咋回事啊,我盯着它好久,里头有人呢,就是不挪窝。”
许沉河没放心上,将食材分门别类归置到置物柜里,说:“别管他,人家爱停哪停哪。”
结果中午去接外卖,许沉河瞧见早上留意过的车还搁那儿停着,副驾的车窗开着一指缝隙。他没憋住好奇心多瞥了几眼,那车窗又升上去了,太阳膜让人很难看清楚里面。
许沉河不禁担忧起来,虽然他应承过永不复出娱乐圈,但难免保留以前当演员时的处处防备,怕扰乱生活的私生饭,怕拍人隐私的狗仔。他升起报警的念头,可又担心自己多虑了。
一天到晚,车只开走过两回,不到半小时又回来停到相同的位置。深夜将近十一点,那车还在,许沉河已经能确定对方是来盯自己的,在无法做出应对措施的情况下,他只能催促店员先下班,自己拨了唐随的电话让他到店里来。
中控台上的时钟显示十一点,顾从燃等不了了。他坐在车里一整天,看着许沉河藏着畏惧而怀疑的双眼看向他,却不能靠近对方。人太多,成为焦点会让许沉河想起落荒而逃的糟糕回忆,他只能等许沉河只身一人时才出现。
关灯后的“潜游”与黑夜一同入眠,许沉河拉下铁闸,蹲着身子背对着他。
顾从燃拉住门把,刚把车门推开分毫,马路对面忽奔来一瘦高的男子,摘下棒球帽往许沉河头上一扣,伸长胳膊把人的肩挎住,低头笑道:“要请我吃烤串?”
心吊在嗓子眼,再直直地往下坠。
手一紧,顾从燃重新把门拉上,路灯下看见许沉河扬起脸,冲身边的人笑弯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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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久等,“乖吃肉”的三层意思能猜出来吗('▿')
第80章 疼吗?
过了马路对面,许沉河偏头用余光瞥向身后没有动静的车子,拐个弯将唐随的手臂从自己肩上拿下来:“到烧烤街吃吧,骑车去。”
路边停满共享单车,两人各扫一辆,许沉河狡猾地先行一步。骑行中,夜风把他的衣服吹得鼓起,行道树疏密的叶影在他身上游走,显得人比荧幕上的大明星多了几分亲近感。
唐随紧跟其上,与许沉河并肩闲聊:“下次我骑大魔鬼带你吧,很爽。”
大魔鬼是唐随的爱车,每个月要送去清洗保养,平时从不载别人。许沉河却不领情,嫌那车子太拉风:“不要,好吵。”
光影中两人隐匿在车流中,后面十多米开外,顾从燃赶不上跳转的交通灯,被强制慢下车速,只好眼睁睁看着许沉河与别人并肩远去。
以前还不觉得他们的距离有多远,这一别一百八十天,以为许沉河还在困境中的原来只有他而已。
周道如砥,顾从燃没开导航,驾着租来的车漫无目的地兜风,夜晚却不好认路。绕了两圈,他返回酒店,放了一池温水,将疲乏的自己沉入水中。
摸过搁板上的手机,顾从燃习惯性登上微博,点开停留于昨晚的聊天界面,懒洋洋地编辑了一行字。
许沉河刚回到家,吃完路边烧烤一身的烤肉味儿,他褪去衣服钻进淋浴间里。手机短促地振了下,他捞过来解锁屏幕,看到乖吃肉又给他发了消息。
乖吃肉:我好像失恋了。
这句话仿佛戳在许沉河的心口,半年前未决定离开顾从燃时他就一直处在这个状态,同床共枕怕对方的手从自己腰上撤走,争执两句也不敢吼得太大声,接个吻还要计较对方眼里看的是不是自己。
和顾从燃相处的每一秒他都在害怕失去。
他左手淋浴,右手打字:别难过,放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