獠牙(238)
夜间风声大,转眼间将云层吹散,惨白月光投在通往村委会招待所大院的水泥路上,映出四五个人的身影,走在最前面打着手电引路的就是村主任。
他身后有两个人差不多隔了半步距离,前面一人也是同样的登山标配装扮,一手插兜,不发一言。
白夜瞳孔猛然一缩,只觉得头皮炸裂——是魏爻!
尽管白夜同魏爻只有一面之缘,而且当时可视条件还不怎么优秀,但是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认错的。且不说他只是挂名在恭海市局里面,正常人都知道做刑警的人,基本技能就是绝不可能脸盲。虽然白夜他们的工作和市局做的事不一样,但本质上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而稍微慢了他半步距离抽着烟的人,赫然是内网才刚刚发布协查通报不久的——赵冬冬!
白夜只觉得心脏像是漏掉一拍一样,下意识觉得他们肯定是冲着他过来的。
但是转念一想,他今天来这里的事情,除了沈震,恐怕没有别人能知道,再说了,即使是奔着他来的,也不应该如此迅速才对,更何况他连车都没有开,不至于会暴露行踪。那他们如此出现在这个地方,肯定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可是,这个地方能有什么存在值得他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来一趟?!
白夜无暇细思,迅速穿好衣服,装好手机,隐匿在窗口旁边,外面无法探查的位置,往外面小心觑过去。
村主任、魏爻、赵冬冬三个人在院子中央不知道说了什么,声音开始渐渐大了起来。
赵冬冬吸了一口烟,劈手扔在地上,狠狠地用高帮靴使劲摁灭,他那样子分明就是在发泄什么不满一般,“你他妈有病是吧?这大半夜的还得跟着你进山?老子不去了,我他妈现在就要休息!”
魏爻长相本来就属于看着极为冷酷凶狠那一挂的,此刻他眉目拧紧,死盯着赵冬冬,“赵昭,平常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这一批货不马上解决,上面怪罪下来,罪责是担还是我担?”
白夜眼神一下变了。
赵昭?!
赵冬冬确实就是赵昭,可如果这个是他的真实身份,他为什么还要将这样一个身份进行存档呢?
但凡换做别的人,被魏爻这样盯着,肯定会背后丝丝冒冷汗。但赵昭不以为怵,他那平常永远是松松垮垮的神色无声消失了,他眉梢微微一挑,开口时语调透着冷冷的笑意,“你是为了你老板卖命,我可是只为了我自己。说什么上面大哥老板怪罪的话?关我什么事?你老板难道还敢怪我?”
不过他天生有让人觉得讨嫌的本事,这一点确实没有怎么改变。
白夜其实不怎么看得清魏爻的神情,但他估计应该是挺生气的了。
“赵昭,你搞清楚,上次如果不是我老板派人去接应你,恐怕你现在早就被关到大牢里面去了。我可是听说你们那儿的监狱出了名的严实,进去了不到刑满一辈子可别想出来的。”魏爻这语气意味深长,听得旁边那村主任都跟着心颤。
赵昭耸耸肩,“我的哥,劳烦你自信一点,把听说去掉行吗?别听说,赶明儿有空你自己亲自去感受一下。你直接跑门口把你真实身份一亮,保管立马专车接送,喜提银手镯一副,还送马甲,你要自带也行,毕竟我们管理一向人性化。”
“呵!”魏爻冷笑,“什么叫你们呢?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赵昭翻了个白眼,“挺会抠字眼啊?!”他语气揶揄,自顾往招待所里面走,“反正我现在就是要休息,再说了,着急这一时半会的吗?难道你现在去了就能完工?实际一点,大伙这大半夜赶路多辛苦,休息一下。”
跟着魏爻和赵昭一起来的那帮人在后面等着魏爻发话,顿时也觉得赵昭这话说得有道理,纷纷点头附和。
魏爻沉着脸,“休息一下,早上六点就要出发。”
村主任好不容易松口气,看到赵昭往右边那楼上去了,急忙喊道,“哎呀,那边就一间屋子,都睡得有人了,而且条件不咋地,你来这边,我让给你腾屋子。”
魏爻本来刚想回车上的,猛然听到这话,一下子步子就顿住了,神情开始无声无息紧绷起来,“有人?”
他看向村主任,冷声道,“是谁?村子里面的人?”
村主任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村子里面的人,估计是被怎么忽悠了跑这边福利院来看孩子的。咱们这儿不是响应政府号召,顺带给福利院时不时送点蔬菜啥的嘛,那院长看天黑了,就让人将就在我们这儿待一晚上,也没啥的。估计这会儿都睡觉了。”
魏爻眯起眼睛,狐疑地看向村主任,“长什么样子?”
村主任大概是被魏爻的神色给吓到了,一时之间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手脚并用来回比划着,“就差不多……挺高一小伙子的,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吧?看着挺俊……也不像是担心没孩子的样子,反正肯定是被忽悠了呗。”
挺高的?
魏爻向赵昭投去一眼,赵昭无声点了个头,轻手轻脚的往楼上去了。
“……”白夜无声骂了句脏话,眉梢轻轻一跳,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移到门后。他们给白夜安排的房间在二楼,而且窗户就正对着大院,完全就没有办法脱身。
白夜背贴墙壁站在门边,他特意把被子裹成一团,凝神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半晌只听到窸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吱呀——”门被人拧开了。
来人连手电都没有打,走廊外面的白炽灯映射进来,形成一道方形光带,直直照射在了凌乱看不真切的床铺上。
其实从门打开的约莫一公分缝隙看过去,如果目力够好的话,应该能够发现那较之于平常的黑暗中更为浓墨的黑色——那是白夜的黑色风衣。
刹那间,白夜觉得除了自己的呼吸声,连同来人的呼吸都一起消失了,冥冥中仿佛空气突然被某种力量硬生生的凝固了一般。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像是电影里面的慢动作情景一般,门木在缓慢清晰的吱呀声中一点点合上了。只见那光带消失,逐渐只余门缝底下渗透进来的一线微光。
走了?白夜无声呼了口气,微许冷汗从他的额际渗透出来。
“不……不是,这阵日子真的没有什么外人过来,而且你看我们这儿四面都是山的,路又不好,平常谁闲着没事过来啊。不过这人原先不打算过来的,就是那福利院院长说是让捎带一下。真的很久没有陌生人来过了。”
赵昭下楼听见村主任正和魏爻扯皮,不耐烦的摆摆手,“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去给我腾屋子,我困死了都。”
村主任只见过魏爻,但是听这人和魏爻说话的语气,恐怕也是个人物,也不好开罪。那村主任扫了扫魏爻的脸色,发现他也没有反对什么,赶紧屁颠屁颠地跑去收拾房间了。
魏爻扬了扬下巴,那意思很明显,上面情况怎么样?
赵昭打了个哈欠,“妈的,睡得跟尼玛的死猪一样,那呼噜声震天响。那房间就张硬板床,反正到时候收拾了我要睡房间,你不乐意睡车上,自己就上去把那人赶下来。”他漫不经心地说完,转身跟着村主任去房间了。
魏爻眼神沉了沉,没说什么,也跟着他的后步走过去。
赵昭看到魏爻跟着过来,面色明显不愉,“你干嘛?老子不和你睡一个房间!”
魏爻脸色更差,“赵昭,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什么情况啊,你还挑三拣四的?”
“……”赵昭唇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魏爻?你底下带的那些崽子怕你,我可不怕。而且要是真动手,你可不一定能在我这儿讨到好处。我承认上次和怀歌交手,我能占便宜,是因为他手下留情,没对我下死手,但是这可不代表你就是我对手。我警告你,别惹我啊。”
他现在是赵昭,并不是那个整天在市局和同事们插科打诨的赵冬冬,脱离了总是一副轻松嬉笑的模样,他那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仿若淬着寒光的狠厉,足以令人心神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