獠牙(25)
白夜,“这件事我要先跟邓副局打个招呼,到时候你也算是知情人员,该配合就配合。无法立案,家属到时候应该会把死者带回去,所以家属那边不要惊动了,免得多想。毕竟是校园自杀,大规模的走访问询可能会引起社会舆论,所以我会让赵冬冬那边想办法低调处理,问一下死者最近的人际社会关系什么的。但是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忙到最后很有可能——一无所获。”
罗生才哪里还敢抱怨啊,当下答应着,“好勒,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还有她的尸表检查的结果什么的,不要给她家里人说了。到时候安排一下,给人送回去吧。今天晚上聚餐这件事……”白夜话音猝然一顿,他眯着眼睛,透过值班室明净的玻璃窗,看见了刚刚说好在大门口等他的失踪人口。
周曼的母亲本来是被安排在招待室的,可是醒了之后不知道怎么走到走廊了,整个人哭得捶胸顿足,干巴瘦小的坐在长廊的椅子上。
而谢景慢慢的弯下身子蹲在了周母的面前,他小声的说,“嬢嬢,你不要太难过了,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白夜眉目下意识地挑了挑,无他,如果换作是他,他可能会叫阿姨,因为他并不是太熟悉嬢嬢的这个叫法。但是他也知道,一般在农村这样的生活环境下,称年长的妇人,小辈多半都会叫嬢嬢,不仅亲切还很有乡土乡情。
可是,谢景难道不是在神都长大的吗?他为什么会这样叫人?
“她都答应我,会好好读书,会乖乖听话的,我家小曼啊,是妈没出息,我的小曼啊……”上了年纪的妇人嚎哭的声音并不像年轻姑娘那样惹人怜爱,甚至那干瘪的嗓音听起来还有些刺耳。
谢景只是安静的蹲在她的身前,一字一句的劝慰着,“嬢嬢,她很好,真的,我是她的同学,她很听话的,上课也很认真。您不要太难过了。”
“她从来不给我说她的事情,只说自己很好,要生活费也要得很少,她真的很懂事,当初没得考上,我还怕她难受。我一个人,家里还有个小的,我不能照应得过来,她肯定是有怨我的。”周母说着又是掩面哭得泣不成声。
“不是的,嬢嬢,她不会怨你的,她很好,也许她——”谢景低头顿了顿,声音有些轻缓,“只是太累了吧。”
他这话说得其实挺在理的,就外人看来,一个女生,单亲家庭,一个人在外面读书,高考失利,还是复读,确实可能是太累了。
回应谢景的只是周母渐小的啜泣声。
罗生才看见白夜扫射过来的眼神,往后撤了一步,“白支队你白眼我干什么啊?”
“你们分局就没有几个内勤的小姑娘照顾一下人家死者家属?”
罗生才刚刚明明就安排好让人带着周母去招待室休息了,谁知道她人一醒,倒是自己跑出来了。
“我现在就去找人。”
“尽量把情绪安抚好,我有点事情想问问她。”
“好勒,我去安排。”
罗生才速度是真的可以,去招呼了几声,立马来了两个内勤的小女警,轻声细语的搀扶着周母去了招待室。谢景没说话,站起身就站在旁边看着她们搀扶着周母离开。
白夜踱步走到门口,和距离门口位置三四米之遥的谢景隔空对上目光。
白夜走过去,在方才的长椅上坐下,自下而上的看着谢景,“小同学,要坐一会儿吗?”
谢景在他旁边坐下,埋着头小声说,“我心情不好。”这声线略带沙哑,但有种沉静的质感。
白夜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沉默良久,下晚的风稍显清凉,大楼门口来来往往人声喧杂,白夜收回自己的手,目视前方,“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简直好像是一下子从爱情偶像剧变成了大型良心拷问节目,谢景喉咙嘶哑了一声,微微侧头用余光看了看白夜。
男人的侧脸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泽,整个人眉眼柔和得不像话。
谢景用舌尖轻轻点了点下嘴唇,“想过,但是我又不想按照我原来的想法了。不过这很正常,年轻气盛,遇到什么事,遇到什么人,总是会和自己的想法有出入,及时止步,做出改变才是万全之策。”
白夜眉目一挑,偏头看着谢景,语气惊喜,“小同学在给我说大道理吗?”
是吗?曾经他也是靠着那些所谓的道理独自支撑自己就这样走下去。
谢景仔细地盯着他,目光流转,他说,“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可以抱抱你吗?这个念头从谢景的脑海中突然就冒出来,没有任何由来。
如何也止不住,他甚至想现在立刻就把眼前这个人揽在自己怀里。
这念想让他指尖变得麻木,就像是长时间重复机械性的动作一般僵硬。
——他该主动吗?白夜对他好,其实只是因为他是从神都出来的吧。
各种复杂的滋味一点点从喉管里蔓上舌根,这让他开口的时候喉咙里就像是堵上了酸涩的硬块,“我想买个大房子,然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每天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当然,最好是和喜欢的人一样的工作,这样可以一起下班,路上可以说说上班的事,还能一起去超市买点菜回家做晚饭什么的。他也不用厨艺好,反正我觉得我做菜还行。当然,可能有点自卖自夸了,不过作为要和我生活一辈子的人,应该是不会嫌弃的吧?”谢景语气微妙的一顿,他对上白夜的眼睛,一字一句,“您说是吧?”
白夜唇角动了动,可能是在思考措辞,不过他还未能开口,罗生才在门口喊道,“家属情绪已经稳定了,白支队你要现在过去看看吗?”
谢景抬眸看了看天,心想,这是几次来着了啊?
罗生才丝毫没有觉察到气氛的异样,只是心想,为什么白支队还不起身。
白夜挪开视线,起身,淡淡地说,“知道了。”
白夜走到门口,本来已经进去了,他又突然微微往后仰了一下,露出半个身子,看着谢景的方向,“我记得你好像说过自己的梦想是当警察来着?”
谢景表情一怔,突然眸光一亮,好半晌他才轻轻笑道,“是啊,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罗生才是一脸蒙圈,什么梦想,什么实现?大白天的给自家老弟上政治课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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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生才这个人虽然做事出现的时机实在是有点太鬼畜了点,但是该打点的做得丝毫不差。
他早先给周母知会了几声,说是上面领导会来慰问一下。
因此,白夜来看周母的时候,也不是显得太突兀。
周母情绪稳定了点,但是一张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蜡黄脸色带着红肿的眼睛,看着还是十分的凄惨。
“您女儿的事情,还请您节哀,人死不能复生。”白夜不会说什么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这样的话,人家也不一定能听懂。
周母小幅度的点点头,像她这样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农村妇人,遇见那些只能是在电视或者是报纸上看到的领导人物,骨子里还是觉得阶层分明,有种畏惧感。
“您女儿是不太联系家里吗?”
“初中是在县城里面上的,都是住校,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上了高中更不用说了,一来一去也浪费车费,她都很少回来,只是会打打电话。生活费都是凑过了一个月给她的,她真的很听话,我听她说城里孩子怎么怎么了,多好多好,我都怕她羡慕人家,我给不了她好的生活,是我没用……”说着又是忍不住哀嚎起来。
很乖,很听话?
白夜突然觉得这个定论不一定,周曼家庭环境算不上好,底下还有一个弟弟,虽然是农村,但是单亲妈妈要抚养两个孩子,困难程度可想而知。也许对于周曼的母亲来说,花钱不大手大脚,不常给家里增加额外的开销,就能说得上是乖巧听话了吧?毕竟,按着周母的这个说法,孩子上了初中后,基本上性格锋芒才会逐渐暴露。而这个时候周曼已经可以说得上不怎么和家里接触交流了,所以可能周母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