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王(46)
关瓒侧头看他,眼睛笑得弯起来,问:“不加班没关系么,总让俞先生一个人忙是不是不太好?”
柯谨睿道:“是不太好,不过把你一个人搁家里更不好,等以后再补吧。再说绍嘉知道原因,不会介意的。”
这番话柯总说得有理有据,没露半分愧色。
然而事实却是,打从他翘掉晚上那场会议开始,俞总就已经在私人小群里把这见色忘义的货骂上好几遍了。这种行为还引起了秦公子的共鸣,俩人一拍即合,一起愉快吐槽。
他们还改了微信群聊名,叫做,今天都有猫了么?
柯谨睿停好车,拿出振动不断的手机一看,微信未读999+,再一看群名,犹豫片刻,把关瓒拉进去。
俞绍嘉:【……】
秦疏远:【……】
小朋友来了,大人们要保持形象,客气问好,不敢再用荤话吐槽。
关瓒没搞清楚状况,打过招呼以后莫名其妙地去看柯谨睿。
柯总熄火拔车钥匙,淡定发微信。
柯总:【有了。】
俞绍嘉:【……】
秦疏远:【……】
两人只发了省略号,但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群里飘荡起一股“我去你大爷”的莫名氛围。
默默窥屏的骆医生帮忙改了新群名,今天你们打败柯总了么?
骆星南:【没有(蜡烛)。】
第37章 师生宴
几天以后,周日。
关瓒是当天才知道晚上有饭局的。此前多少提过几次跟上学有关的事,柯溯以为柯谨睿顺口说了,柯谨睿则以为父亲来的第一天陪关瓒练琴的时候谈过,结果就是两人相互心里都有个“我以为”,而关瓒什么都不知情。
不过毕竟是一场同门之间的师生宴,聚餐为主,说不上多正式,倒也不差那一时半会儿。
宴请地点是位于后海胡同里边的一家私房菜,本地菜系,位置极其难找,混在了一大片民房里面。但门脸极其出挑,朱红大门,乌青飞檐,配琉璃瓦,房檐下悬了两盏大红灯笼,正中一张黑底金漆的匾额,上书“梨花深巷”四个大字。
这家店名字雅致,有种小家碧玉的娇羞感,可落在了一处明亮宽敞的四合院里,风格倒是极为大气。梨花深巷的老板是个怪人,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的经营模式也十分任性,每天只有日落之后、天色暗了才会开门迎客,而且只接待一桌客人,所以需要提前很久预约。
柯溯年纪大了,很念旧物,尤其喜欢四合院的景儿,对这家店也就多了特别的偏好。
夏季天长,日落的时间晚,他们六点钟抵达的时候梨花深巷还没有开门。不过因为有过预约,敲了门便被候在里面的门童领进了正房大厅。这里面的装潢跟普通高档一些餐厅的包厢差不多,但是由于没有其他客人的缘故,所以里里外外都显得特别安静。
眼下时间还早,关瓒对四合院有兴趣,安顿好老爷子后索性出门到院子里闲逛。
北京城的胡同里住了不少野猫,虽然没人管,却也不缺食物,一只只养的体格丰满,毛发油光水滑。关瓒看中了一只歪倒在水缸旁边假寐的三花狸猫,怕惊跑了小家伙,他特意放轻脚步凑上去,蹲下身,还没来得及伸手,那只狸猫倏而睁开眼睛,睁着一双澄黄锋利的猫眼,很是嫌弃地瞥了他一下。
关瓒狗缘好,猫咪没怎么接触过,现在看来是不怎么样,也怕被抓,只好讪讪地又把手收了回去。
狸猫心满意足,合了眼,跟大爷似的继续眯着。
柯谨睿在他身后停下,点了根烟,垂眸看关瓒,淡淡道:“怎么出来了?”
关瓒没注意到有人过来,被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站起来,说:“有点紧张,出来透透气。”
“不用怕。”柯谨睿笑了,“你怕他们,他们还怕老爷子呢。”
关瓒心里还是紧张,脸上却有了笑意,好奇地问:“你都见过么?有没有脾气比较古怪,不太好相处的?”
柯谨睿神色认真,看似仔细思忖了一会儿,然后似笑非笑地回答:“应该没有比我爸脾气更要命的人了。”
关瓒没忍住,被他逗得笑出来:“老师还在里边呢,您这么说,就不怕他听见了不高兴。”
“我爸耳背。”柯谨睿说,“你不告诉他,他就不可能听见。”
关瓒:“……”
这时,远处出来一声门响,有人到了。
他们站的位置算是正房侧面,附近种了一小片梨树,夏天万物生长,梨树枝繁叶茂,葱郁得很,正好形成了天然遮挡。关瓒紧张是因为他不擅长处理复杂的人事关系,但并不影响他对今晚宴请客人的好奇,这会儿听见动静便忍不住上前几步,透过枝杈间的缝隙去看进门的人。
柯谨睿站在他旁边抽烟,也瞧了来人一眼,介绍道:“左边那个高一点的人叫霍少邱,是老爷子的大徒弟,从小三十年前就拜进师门了,算是学生中地位最高、影响力最大的一个。”
关瓒回头看他:“有多大?”
“他是央音的副校长。”柯谨睿想了想,继续道,“好像还有音乐家协会和民族管弦乐协会秘书长之类的职务,你知道的,他们这类人的头衔会很多。”
关瓒对这些机构都不了解,跟他也没多大关系,不过就“副校长”一职就足够了。
霍少邱不是单独来的,旁边还跟着两个人,看模样是在寒暄,那应该不是顺路一起,而是在门口碰见了。
柯谨睿又道:“另外两个都是央音的教授,具体叫什么我不记得了,反正等下回去你都称呼老师就行。”说完他笑了笑,半晌后复又补充,“他们这些学院派的,都喜欢格调高的敬称,不然怎么显得高人一等?”
关瓒听出端倪,侧头看他:“柯先生好像特别不喜欢他们?”
“他们也不喜欢我啊。”柯谨睿笑着说,“搞音乐的都觉得我们这类人低俗,脑子里除了钱就没别的,既欣赏不了高雅艺术,也不配跟他们从事高雅艺术的人共处一室,不然咱们家里那位怎么会横竖看我都不顺眼呢?”
关瓒闻言却是笑了,眼睫忽闪一眨,狡猾地说:“柯先生的脑子里怎么可能只有钱?”他凑过去,仰头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将那句带着点颜色的调侃一起吹进了耳蜗,然后瞬间恢复到安全距离,笑得安安静静。
入耳的嗓音柔软低哑,却生了倒刺,从耳膜一直勾进了心里,搅浑了沉寂几日的满池爱欲。
柯谨睿感觉空气有些闷热,以至于手头的那根烟都烫得浮躁。他不动声色地静了几秒,紧接着扬了扬嘴角,好整以暇地调侃回去:“是么?”柯总从善如流地反问,“这么说来我对你们搞音乐的也存在不小误会,尤其是在认识你以后。”
关瓒知道前面有个套,可他喜欢吃柯谨睿的套路,于是明知故犯地踩进去,一脸天真地问:“什么误会?”
柯谨睿没有回答,故意卖了个关子,说:“晚上你就知道了。”
关瓒:“!!!”
关瓒瞬间领悟,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合适,忍不住追问:“老师在家里,您不能太乱来吧?”
柯谨睿笑得泰然自若,侧目看向他:“我爸有个习惯,但凡来这里吃饭,尤其是跟同行一起,吃完都得回他附近那处院子里喝茶打麻将,赶上高兴了恐怕还得通宵,从来没有过例外。”
闻言,关瓒兴奋得心跳都快了不少,同时心里还有点担心,怕万一今天没去呢?或者万一中途回来撞见,这不比从吊椅里发现皮拍还恐怖……这念头一出,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差点被脑补窘到无地自容。
恰在这时,柯谨睿忽然把没抽完的香烟撵灭,然后快走几步穿过梨树。关瓒恍然回过神,下意识要跟上,就听见前面传来一声:“来了呀,还以为你没时间呢。”
是柯谨睿说的。关瓒愣了愣,除去见过面的俞绍嘉和秦疏远,他还真没见柯谨睿跟谁会用这么随便和亲近的嗓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