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终于等到了,于是趁着金慕淮去往手术室、护士们都忙得兵荒马乱的空档里,偷偷地从医院里逃了出去,直奔目的地。
在医院的这几天里,他已经替自己选好了死法和地方。他想死在奔流不息的江水里,最好尸体能顺着江流漂得远一点,让其他人晚一点发现他。如果不被任何人发现,那就再好不过。
言决从此就要失去一个可以罩着自己的好大哥了,肯定会伤心的。
让金慕淮白白开心了一场,好像有点缺德。其实他不是很想再辜负别人了,金慕淮是最后一个。
荆棠一步一步地走到栎江南岸去,抵达时已经气喘吁吁。
这几天来他吃东西吃得少,又几乎不下床走动,再加上病情的恶化,身体状况已经很糟糕了,四肢僵硬得像石头一样。
他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才重新迈开腿,踏上了栎江大桥。
这座桥是去年年底才刚刚建成的新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死过人。现在他就要做从这里跳下去的第一个人了,好像有点对不起它。但没有办法,从江岸那边踩水进去好可怕,太吓人了。他胆子很小,不敢慢慢地去死。
桥很长,主要是给车过的,虽然也在两侧建了人行道,但是平常不太有人从这里走。
荆棠在桥上走了一小段后才停下,伸手撑住栏杆,有点艰难地爬上去,努力保持着平衡,慢慢地站起身来。
“喂!小伙子别想不开啊!”
身后有人注意到他的身影,停车劝他。
再拖延,就会后悔。
荆棠闭上眼,收起为了保持平衡而张开的双臂,一跃而下。
言琤会不会像记住明玥那样,记住他?
第63章 苏醒
即便金慕淮的速度已经很快,这台紧急手术还是做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一边脱去身上的医用防护服和口罩,一边回想他从病房离开前荆棠的模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要赶紧回去看一下荆棠的情况。
然而刚一出门,却看见一个男人正低着头坐在给家属等候用的长椅上,浑身湿得不像话。
男人听见门开的声音,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苍白疲惫的脸,哑声道:“……是你。”
“言琤……”金慕淮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连平常总挂在最嘴边的尊称都忘了喊,回过头急匆匆地看向隔壁的另一间手术室。
悬挂在门上方的“手术中”三个字亮着绿光,几乎刺得他双眼发疼。
刚才在给病人动手术的过程中,无论出现多么艰难的情况,他都能够保持镇定,可此刻背后却一阵阵地冒出冷汗。
“是谁在里面……”金慕淮只觉得四肢发寒,艰涩地开口问道,“是荆棠吗?”
言琤闭了闭眼,说:“是。”
“我走的时候,他明明还好好的。”金慕淮咬紧牙,一把拽住言琤湿透了的衣领,“是不是你又跟他说什么了!你又刺激他了是不是!”
“我没有。”言琤不久前跳下江里去救人,现在身心俱疲,没什么精神去跟金慕淮争吵,只是低声地解释道,“我来医院找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在病房里了。他跳了江,掉进去之后被江里的岩石撞到了头,再加上溺水导致的脑水肿,情况不是很好。”
“现在是你的同事在里面给他动手术,已经进去一个多小时了。”
言琤的最后一句话,对金慕淮来说格外刺耳。
他是神经外科万里挑一的精英,精湛的手术技术被无数人称赞,至今为止他救过很多个生命垂危的人,却唯独没能亲手去救喜欢的人。
而且荆棠趁他去给别人手术时逃走自杀,显然根本就不想给他救他的机会。
金慕淮缓缓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双手,有些恍惚。
“谢谢你这些天照顾他。”言琤道。
金慕淮自嘲地低笑一声,在离他很远的长椅的另一端坐下。
他们都在等,只是不知道还需要等多久,才能看见荆棠平安无恙地被推出来。
周围很安静,没有人说话,直到言决和江熠然也一起赶来。
“爸!”言决拉着江熠然,气喘吁吁地在言琤面前停下,着急地问,“他还没出来吗?”
言琤摇了摇头。
江熠然站在言决身后,轻轻喊了一声“言叔叔”。
言琤的心猛然被刺了一下。但他知道江熠然不是故意用这个称呼,便只是抬头道:“小江,好久不见。”
“你们两个坐着等吧。”
人还在里面抢救,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唯有静静等待而已。
言决在父亲身边坐下,摸了摸他身上的衬衫,一手的水。
“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换下衣服吧?”言决拧起眉,“又不是年轻人了,还这么折腾自己。”
言琤垂下眸说:“没心情。”他的右手握成拳,紧紧地攥着五指,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去。
他不敢去想最糟糕的可能性。
“爸。”言决知道,发生这种事,恐怕最崩溃的就是他的父亲,“你别想太多,荆棠这么活蹦乱跳的一个人,生命力最顽强了,肯定、肯定……不会有事的。”
言决安慰到一半,自己也忍不住哽咽起来,狼狈地别过脸。
江熠然在他身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没有什么比无能为力的等待更绝望。
言琤把交握的双手抵在眉心,拼命地祈祷。
他从来不信神,唯有此时此刻,他希望世间真的有神。
-
荆棠睡了很长的一觉,他昏昏沉沉,梦里是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
他觉得自己好像死了,又好像没有。很奇怪的感觉。
他不知道人死之后是不是真的会魂飞魄散,既然现在他还能思考,那说不定死后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但这一点思考也坚持不了多久,很快他就又感到意识昏沉,再度睡了过去。
如此反反复复,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感受到眼前多了一丝光亮。
“今天太阳不错,把窗帘拉开吧,让荆棠也晒晒太阳浴。他在床上这么久不动弹,估计四肢都僵硬了。”
“别对着脸,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变黑了,又要跟你吵。”
“你太夸张啦爸,就晒一会儿不会变黑的!”
咦……?
他能听到声音?原来他没有死?
“好晒……”
“你是不是在病房里待太久,也变得见不得光了。”
“也没有很久。”
“都三天了,一步不离,还茶饭不思的。再这样下去荆棠醒来之前你就要倒下了。”
“我哪有那么脆弱。”
“我看全世界最脆弱的人就是你!”
“你好像话里有话。”
“哼。”
是言决……和言琤?
他们都在守着他吗?
言琤……没有抛下他吗?
“爸!!!”
“……你声音小一点,要吵到他了。”
“刚刚荆棠的手指好像动了一小下!”
“……什么?”
言琤转过头去,看见荆棠的眼睫轻轻扇动了一下,像蝴蝶的翅膀。
“囡囡……!”言琤赶忙抓住荆棠冰冷的手,眼底难掩欣喜。
言决勾起唇,无声地一笑,轻手轻脚地从病房里出去,把这里留给这两个人。
手术结束之后,荆棠在床上昏迷了整整三天,面颊毫无血色,苍白的皮肤冷得像冰雪,简直不似活人。若不是的确能探到他的鼻息,言琤几乎要怀疑荆棠已经死去。
给荆棠动手术的医生说荆棠大脑受了些损伤,手术结束之后依旧昏睡也是正常的,再等几天人便会自己苏醒。于是言琤从术后开始,便一直守在荆棠身边,等着他醒来。公司的事情,则暂时交由副手去打理。
虽然医生那样说了,但只要荆棠不睁眼,他便还是觉得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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