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卉撅起嘴又攒了满眼眶的眼泪,借着闹腾的劲悄悄观察着周围的道路和建筑。
“这话又是谁教给你的?”
穆京宸皱眉,坐在了前排副驾驶上,显然不愿和周雨卉坐得太近。
这丫头五六岁的时候为了能在城里读书就被送到他们家,因为长得乖巧,特别讨长辈喜欢,也算是被穆老夫人一手带大,可惜他们武将之家对礼节规矩的教育没那么注重,只想着家里孩子健康长大就行,也就导致周雨卉到现在都没有一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而且寄人篱下的孩子总是容易胡思乱想,几年前这丫头不知听了谁在背后嚼舌根,铁了心地觉得自己因为不姓“穆”就不受家中管家下人的待见,又哭又闹搅和地满宅风雨,最后还是穆老将军出面,直接让人带着周雨卉回了她老家崂山,让她和家里亲长辈见最后一面,说马上就给她改名姓穆,让她和周家的亲戚全部断绝关系。
这一吓把周雨卉吓得哭都不敢再哭,日后也就老实了下来,只是穆京宸和他老爹心里都有了数,知道这周雨卉是个容易受人挑拨的。
“不用谁教我,这是我自己看出来的。我都被人蹬鼻子上脸欺负了,哥哥却不帮我讨回公道。”
周雨卉囔着鼻子,话中话外都透露着小家子气的委屈。
“小姐这话说的多让人寒心啊?大哥他日夜操劳,军营的事还不够他忙?他能抽出空子去学校接你就是在给你撑腰了,你看看以后还有没有人敢再欺负你?”
甄晦忍不住话头,边把着方向盘边苦口婆心地劝阻,他倒不是多向着周雨卉,主要是看穆京宸的表情似乎已经对这丫头有了几分不耐烦的情绪,他们兄妹俩毕竟还算一家人,为了穆老夫人的安心,至少得维持面子上的和气。
“反正我的名声已经臭了,以后不是没有人敢欺负我,而是没人再屑得欺负我。”
“你们校长一早就封了消息,那什么小字报上的东西至多在你们学校里头传播,要是你宸哥真的下场帮你查,还不得闹得满城皆知?小姐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甄晦知道穆京宸好不容易因为渝棠而变好的心情再次因为周雨卉而阴郁起来,开车便开得又稳又缓,免得一个急刹车磕到这兄妹俩,转移了他俩的怒火。但他没料到这样却给了周雨卉机会去记住穆宅和渝棠家之间的街道路线。
“根本不需要你们去查是谁…小字报上写的东西只有童栖樵知道。”
“可你不是也知道,人家童栖樵请了假,根本就没来学校?”
“我看她就是心虚才请的假!就因为上次我和她争了几句,她觉得我瞧不起那个模特是因为我粗蛮封.建,她就是在记着仇……!”
甄晦哎的一声拍了拍脑门,心想现在的表小姐就和他们在山上打春猎时看见的那些野鬣似的,饿了一个寒冬,天王老子都拦不住它们往扑兽夹里头钻。
“周雨卉,你上次在我面前做的反省是不是根本就没过脑子?”
果不其然,穆京宸冷着脸,音色低沉。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但连甄晦都没忍住打了个寒颤,更何况是从来没怎么被人凶过的周雨卉。
“我……我不是,我刚刚一时嘴快、宸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任周雨卉心里再怎么瞧不上渝棠,从她亲眼看见穆京宸跳下池塘给渝棠捞手链的那刻起,再傻也该意识到这裸模究竟在她宸哥哥心里有怎样的地位。
“明天开始你也不必去学校了,”
穆京宸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再多解释,“德行都没修好,读再多书有什么用?”
“我知道错了!但我不能不去上学啊……!”
周雨卉一听要被禁足顿时便慌了神,可穆京宸这次根本没打算给她转圜的余地,
“送你去读书不是为了方便你看懂那些勾心斗角的庸俗戏文,更不是为了让你去跟那些不成器的少爷小姐们学习如何荒废蹉跎。”
“哥哥……!”
“等你真的悔过了,自然会放你回学校去。”
穆京宸无意再多说,正好车子已经开进了穆宅后院,他并不顾还在后排哭得哽咽的周雨卉,咚的一声巨响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甄晦知道他真正烦忧的并不是这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搁平时要给自家妹妹一个交代也没什么,至少该把罪魁祸首捉出来道个歉,但这次……
甄晦低低叹了口气,虽然他们手上没有直接的证据,但从目击者那些三三两两的口述中并不难推测,尤其是,有动机这样折腾周雨卉的人,除了那个传闻中无比执拗维护渝棠的弟弟还能有谁呢。
他和穆京宸还在女校时便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但甄晦没有多言,见穆京宸沉默着去买了份糕点送去给渝棠后便了然了他的态度,他这大哥是打算一心一意护着嫂子,连带着那个不得安生的小舅子。
看着周雨卉哇的一声梨花带雨地往穆老夫人的门院跑去,甄晦便知道宅子里又要喧吵起来了。
不出他所料,没过几分钟穆老夫人就挽着周雨卉到穆宅前不久刚修好的西式客厅中去了,还让人把穆京宸也叫过去。
甄晦想看热闹又不想惹麻烦,干脆操练起在军营里学的那些本事,随手拽了三五片草叶挽成个伪装用的草帽,往铁树后头一躲,径直蹲在了客厅大门旁的小花园里。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这次连穆老夫人也没能把穆京宸叫过来,穆小少爷闭门不见任何人,逢人来请就回两个字“不去”。
眼瞧着要没热闹可看,甄晦拍拍身上的草屑正准备离开,迎面却撞见了被惊动的穆老将军,吓得他像土拨鼠一样嗷了一嗓子蹲回铁树后面。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甄晦抱着膝盖疯狂默念,一睁眼,和穆老将军大眼瞪小眼。
“甄辅导员?你蹲这儿练耳朵功呐?”
老爷子眯着眼睛悠悠道,甄晦哪儿敢说话啊,只能呆呆地立起来给老爷子站了个非常标准的军姿。
“你别急着走,就蹲原位儿再听一耳朵吧,听完把话带去给京宸,省得我又得和他交待一遍。”
穆将军双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踱进屋,推开大门的那瞬间果然就被周雨卉的哭声吵得直皱眉头。
要说佩服,甄晦是真的佩服穆老爷子,一把年纪了不仅能带兵剿匪,处理起家事来也雷厉风行有井有条,不仅让周雨卉老老实实禁足不敢多说个不字,还顺便把向来宠爱她的穆老夫人也给哄开心了,从他老人家进屋到处理完这事,不过十几分钟。
带着一箩筐话要去告知穆京宸的甄晦刚敲开穆京宸屋门,就眼尖瞧见了地上还没收拾干净的几朵花枝——认识渝棠后穆京宸每天都会从院里的海棠树上折两枝进屋插在瓶里,估计那倒霉花瓶刚刚被用来发泄了。
“哥,要我说你要是真的为难,刚刚和小渝老师见面时怎么不干脆问个清楚算了?我寻思小渝老师可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要是你问,他肯定愿意和你说的……以前你生气就是直接上枪子儿,现在好了,变成娘怂娘怂的砸花瓶了。”
“我没有生渝棠的气,”
穆京宸揉了揉眉心,难得从他脸上见到这种憔悴的神色,“我只是不明白,渝眠为什么会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
“小孩儿嘛,觉得你要把人家哥哥抢走了,都这样。”
“他和周雨卉的胡搅蛮缠可不一样,”
穆京宸笃定道,“以前我只是觉得他不喜欢我,现在越来越发现他应该是对整个‘穆家’都抱有敌意。”
“那不得,咱家能和他有什么纠葛啊?”
“怕就怕纠葛在我们没能查到的那片空白。”
“不、不会吧?”
甄晦咽了咽唾沫,该不会真的是严重到需要被人刻意隐瞒成空白的前尘往事吧?要知道平静覆雪下掩埋的往往都是极其不堪入目的丑陋深壑。
“上次和你说的那几个地方还是派人去多打探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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