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很吵,裴律把手机稍微拉远一些,冷淡道了句:“路上堵车” 就挂了。
他不想去,但他多年未回国,在这圈子里他不能只认识方旭梁番这几个人。
裴律没有急着走的意思,但姜醒抿着唇,突然说:“我好像忘记吃晚饭了。”
裴律皱起眉,手指曲起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这都能忘。”
“想把实验快点做完。”
裴律脱了外套,挽起袖子,去拿他的一人锅:“我给你煮点吃的。”
如果姜醒懂事,他就应该说你还有事先去忙吧,我自己点个外卖,不,如果他懂事,他连那句 “我没有吃晚餐” 都不应该说。
他故意的,他快要没办法忍受了,他也想和裴律在夏天的夜晚喝酒,最好是青柠味的伏特加,加了冰块儿就咕噜咕噜冒气泡。
他也想让裴律给他买蛋糕,但他不吃蓝莓味的,他要栗子红茶那个,他也要加一圈芝士,不,两圈!!!他每次经过那家烘培店都忍不住看一眼。
他也想在很多人的地方随随便便就给裴律打一个电话说 “你快点来。”
以前轻而易举可以做到的事情,现在变得难如登天。
大概也是因为以前太过轻而易举,所以他才习以为常,没有珍惜。
姜醒看着裴律的背影,鼓起腮帮子深深吐了一口气,像只强忍泪意的河豚,可是裴律也很辛苦,也很累,这么想着,他眼角那点湿润又硬生生给憋回去了。
他一步步贴近裴律的后背,近一点,再近一点,是腿自己的主意,他的双脚不听他的话,
裴律转身的时候都吓一跳:“怎么了?”
姜醒摇摇头。
裴律看着他沉默了几秒,把人拉到桌前坐着:“拌面行吗?”
姜醒喝了一口茉莉椰椰,咬着吸管点头,裴律拍拍他傻傻的脑袋继续去忙,他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拨弄音箱,有很轻的吉他声流出来。
“夏夜里的晚风
吹拂着你在我怀中
你的秀发蓬松
缠绕着我随风摆动
月亮挂在星空
牵绊着你诉情衷
有你味道的风
就是我还在等待的爱
一个夏夜晚风的爱
一颗寂寞的心的爱
一个还在等待的爱
这歌是某天晚上校园夜间广播里放的,彼时姜醒正在和裴律轧操场,他说:“这歌好听。” 但是不知道名字。
裴律也不知道,于是拿出手机帮他启动听歌识曲软件。
软件显示,《夏夜晚风》,发行时间,1996 年。
裴律对姜醒说:“你还没出生呢。”
歌唱完,姜醒又循环播放了一遍,裴律的面就做好了。
姜醒磨磨蹭蹭收拾了下书桌,台灯旁边放着一篮山竹,靛青色的果子圆润饱满,放在白色的篮子里让这小小的十几平方米空间都充满夏天的气息。
是前天他回到实验室打开抽屉发现的。
是裴律。
夏天最热的时候,有一次姜醒在图书馆说想吃甜的水果,傍晚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裴律手上提着一袋山竹在树下等他。
姜醒不能跟裴律说话的这些天,裴律总是时不时悄悄在他抽屉放一些有的没的,有时候是一罐橘子汽水,有时候是一袋龙眼。
姜醒想起高中的时候他同桌为了追文艺委员天天往人家抽屉放棒棒糖和牛奶。
但裴律不是这个意思,姜醒知道。
裴律恐同,但他体贴,他只是怕自己看到他和方旭叶逸他们走在一块心情不好,所以总给他送点有的没的哄他开心。
姜醒开心了几秒,又被更深重的不开心淹没。
裴律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手艺居然还可以,大概是留学真的比新东方有用。
姜醒埋头吸了一口,腮鼓起来,像只进食的松鼠,裴律电话又响起来,那头又打电话来催了。
裴律索性把手机调静音。
姜醒说:“你有事就先走吧,谢谢你的面条。”
裴律有点不高兴他说谢谢,抿了下唇,道:“不急,陪你吃一碗面的时间还是有的。” 他大半夜的辛辛苦苦煮了面,没能看着姜醒一口一口吃掉,他会不甘心。
“噢。” 姜醒舔舔油汪汪的红软嘴唇,又低下头去吃面了,于是没看到裴律黯沉下来的眼底和不自觉捻动的手指。
即便开了静音,手机的呼吸灯仍是很频繁地闪着,那头疯狂的催促,裴律不理,气定神闲地拿起一个山竹给姜醒剥起来,嘱咐他不要过于担心数据和论文的事情。
“鉴裁组那边的人已经联系好了,学管委最近在换届,董事会内定的候选人呼声高,但前科太多,洗不干净的,最后肯定还是胡一鸣上。”
“你安心做自己的事情,别听外面的传言,也别自己乱想,好好吃饭,别让我担心。”
姜醒吸了一大口面条,嚼嚼嚼,咽干净意犹未尽,懒洋洋道:“裴律。”
“你好啰嗦。”
裴律冷笑一声,手上继续给他剥第二个山竹:“你不啰嗦,也不知道是谁连晚饭都忘了吃。”
姜醒眼珠子僵硬转了一圈,沉默两秒,神秘兮兮煞介其事对他说:“我有一个想法。”
第52章 昙花不止一现
裴律挑了挑眉,懒得拆穿他这种自以为能转换话题的行径。
“我打算给唐老写一封邮件,你觉得怎么样?”
裴律拿纸巾擦了擦他沾着椰奶的嘴角:“写信说什么?”
“不说什么,” 姜醒吸了面条,口齿不清道,“那篇论文我不想给中心刊了,就想给懂的人看看。”
裴律一怔,是他狭隘了。
他下意识以为姜醒是要搬唐老出来撑腰,但那就不是姜醒了。
姜醒只是很单纯地想把自己的心血发给一个 “懂” 的人读,懂专业,也要懂他,大概是女为悦己者容,文给知己者阅的意思。
“好,发吧。”
姜醒翘了翘唇,低垂着头,露出白瓷一般的颈间皮肤,偶尔用薄棉拖鞋尖碰一碰另一只脚的足跟,有时会不小心碰到裴律的脚尖,裴律又碰回来,不知道谁是故意,谁是无心。
这天不算太热,就没开空调,绿色的风扇轻轻摆着头,吹起《致命元素》的扉页,窗台的两盆绿植,海棠和绿藤,叶子沙沙作响。
裴律生出一种错觉,姜醒也是一株开在夜里的昙花,枝叶已经蠢蠢欲动,但花苞还未绽开。
但很快就要盛放了,很快,他会野蛮生长,肆烈灿烂,但绝不只一现,倔强顽强如姜醒,裴律想做他的土壤,他的养分,他的空气、阳光和水,倾尽所有保有他的纯真粲然、热烈隽永。
姜醒被那样深而复杂的眼神看得有点局促,两腮一鼓一鼓地进食,假装很忙,又灌了一大口茉莉椰椰。
他顶着压力抬眼,台灯暖黄色的,把裴律鸦黑的眉眼衬得像一潭深邃星池。
姜醒有一瞬失神,《夏夜晚风》都放完了,下一首是《cant without you》,
他蠢蠢欲动,握紧了筷子,喉咙滚动:“裴律。”
“嗯?”
“这首歌是柯蒂斯写的。” 一个澳洲年轻男诗人歌手,姜醒问,“你觉得好听吗?”
作者也是主唱,很年轻的男孩子的唱腔,混着一点沙哑,把夏天的夜晚唱得昏暗暧昧。
“很动听。” 梁番那边催得太频繁,裴律不得不看了眼手机。
姜醒神差鬼使说:“他骑行俱乐部的男朋友跟他告白,然后他们去环海公路骑行回来就写了这首歌。”
裴律一顿,收起手机,看着他,很轻很缓地问:“是吗?”
姜醒被他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他自己先撩的闲,自己又怂了,擦擦嘴巴,站起来说:“你要走了吗?我送你下去吧。”
裴律却不放过他,姜醒老想着把他送走让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身体微微往后靠,倚着椅背,眼神带着一点疑惑和探究:“给你做了吃的就赶我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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