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回答他。
“这一年多来,我只要想着宋晓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就彻夜难眠,每天每天,闷闷不乐,到现在,甚至得了癌症,命不久矣。如果这样我还爱他,是不是,有点太贱了?”
我以为蒋磊不会信,或者至少,他会问我,我是不是真的这么想。
但他没有问。
也许是我哭得太过激烈,让他觉得,已经没有问的必要。
推开门。
家具落了薄薄一层灰尘,满屋子的烟草味,带着潮气。在玄关换鞋,却发现玄关莫名其妙急了一滩水。往里走,经过卫生间,脏衣服堆满了洗衣机,又随便扔在盆子里。茶几上摆着隔夜的饭菜,旁边的半杯水甚至盛满烟头。径直往卧室走,打开门,床铺倒是很整齐,仿佛从我离开,就没有人在上面睡过。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头脑发昏,找个这么烂的借口,说要回来拿衣服。明明以前的衣服肯定都宽大得没法穿。而且,又不是穷到衣服都买不起,巴巴地偷偷溜回家,只是欲盖弥彰。
但心里终究唾弃自己,只能折中,选了个铁定没人的时间。打开门,果然没人。
打开衣柜,把所有的衣服都卷一卷,扔进大包里。我转过身,环视整个屋子,心里跟自己说,赶紧看看有什么要带走的,都带上,不能给自己回来的理由了。
于是,就看到枕边那一个玉佛。
前些年一起去五台山,在庙里买了对开过光的玉佛,据说是保平安的。我的那个绳子断了,不知道掉到哪里,他这个却还在。他说要给我,我没要。那时候根本不信这些,心里一直抱怨明明不是什么好玉,上了五台山就敢要出蓝田玉的价。我不戴,他也没戴,慢慢地,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没想到一直压在他枕头下面。
我把玉抓在手里,佛背后裂了条纹,不知道是跌了还是碰了。整理整理绳子,戴到自己脖子上,绳子太长,一直垂到胸口,冰凉的,让我微微战栗。
下一刻,一个温暖的怀抱把我包围。
这个怀抱这么紧,两只手从后面环住我的身体,好像要把我整个人融进他的身体里。我挣脱了两下,他却抱得更紧,贴在我耳边的牙齿微微打颤,仿佛有什么强烈的感情呼之欲出,却强行压制着。他的怀抱明明这么暖,可人却在不停发抖,后背微微弓着,像是要把我罩起来。
我轻轻仰头,额角蹭着他的颧骨。程远风偏过头,很难看地笑了一下,说:“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
“你还走么?”他的眼圈红红的,声音也在发抖。
我想点头,可是被他环着,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小韵,”他深吸一口气,“你愿不愿意听我解释?”
“什么?”我努力保持平静。
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话到嘴边,都化作一个微笑:“你想……你想知道的事……”
我点头:“嗯。”
他立刻高兴地笑起来,让我坐在床上,双拳紧紧攥起来,近乎欣喜若狂。我仰着头,看他把我的包踢到一边,回过头,脸上一直挂着许久未曾出现的笑意,坐到我身边,扳着我的肩说:“小韵,我现在,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你在这里等我,我用不了很久就会回来,你不要走,我都跟你解释清楚,好不好?”
我对他微笑:“好。”
他又抱住我,双臂环着我瘦得不成样子的腰,鼻腔里有一点点抽动的声音。我的脖子里好像进了水滴,滚烫的,稍纵即逝。我回抱他,像拍小孩子一样拍着他的背。
拥抱了不知多久,他站起身,整整衣服,走到门边。拐进玄关的一刹那,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这辈子,我都会记得他这个眼神。
“我不走。”我扬起一个大大的笑,“你快点回来。”
然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僵硬地坐了多久,浑身都是冰凉的,脑子里明明闪过很多东西,却一个也记不住。我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清清嗓子,接通。
“秦韵。”
对方清晰地喊出了我的名字。
“你好,伯母。”我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此姿势可进攻可防御,不知能否抵挡程女士一根小指。
程远风的妈是厉害人物,不管喜不喜欢,见了你,先露三分笑。如今她也是笑着,问我:“小风在你身边?”
我往门口看了一眼,说:“没有,刚走。”
“那你知不知道他去见谁?”程女士声音里的笑意深了三分。
我却更加汗毛倒竖,诚实道:“不知道。”
“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事,都没跟你说?”程女士不愧商界强人,翻脸如翻书,一句话间,和煦春风变成朔风凛冽,“我也是昨天上午才知道,一直以来,蚕食我公司的竞争对手,竟然是我的亲生儿子。”
我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无意冒犯程女士,可她没头没脑这么一句话,我是真没听懂。
程女士语气平静——我以为她会火冒三丈:“你那个时候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出手帮你们么?现在你有答案了?”
“我以为是伟大的母爱。”我说。
程女士冷哼一声:“我的儿子,再怎么跟我闹,都还是我的儿子。他要出去闯也好,回来也好,我的东西早给他晚给他,都一样。不过当初我帮他,的确有个条件。”
我没说话,直觉告诉我多说多错,不如满足程女士的倾诉欲。
“有个人叫刘跃东,你记得么?”
手机在我手中滑了一下,快要掉下来的时候,被我抓住。
过了半天,我说:“记得。”
“这人曾经是你们的大客户,后来因为涉黑,被抓进去了,对不对?”
我深吸一口气:“对。”
“你听说他被抓进去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吧。”
我咬着牙,问:“是您组织了他的犯罪材料,匿名交上去的?”
“我儿子的人,他不要可以,可既然他要,我就不能看着有人在外面给他丢人。”
“您当初的条件是什么?”我问,“让程远风跟我分手?”
“不需要这么麻烦,我只是让他知道了这件事。对男人而言,有些事是高压线,绝不能碰。我只要告诉他,他就不会再跟你在一起。”
“您失算了。”我微微笑起来,“他还是要跟我在一起。”
“说实话,我也很意外。”程女士也跟着笑起来,“他跟我说,这是他的家务事,用不着我插手。我当时非常生气,但也不能不兑现我的承诺。他从小到大,央求我的事,我没有一件食言过,这次也不例外。我觉得时间还长,况且,那之后,你们的确没过多久风平浪静的日子。小风用一个宋晓,让我觉得自己的离间计得逞了。”
我没有接话,程女士顿了顿,接着道:“大概一年多来,我的公司一直受到不明竞争对手的排挤,市场份额被不断分割,同时,账目上的很多问题也都暴露出来。不久前,我接到报告,我们已经没办法筹集到银行贷款了,同时,几个大股东一起撤资,直接面临着资金链断裂,企业无以为继。可真是焦头烂额啊,就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着我,一步步往深渊走。我努力回头,可还是无力回天,最终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被收购,二是破产。我同意了第一条路,并且要求见见收购方的法人代表。没想到电话打过去,是小风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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