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小姐叫到爸爸的名字,让我做好准备。我心想我再怎么准备,该来的结果还是回来。捏着各种化验单据到门诊室里,排在我前面的人无不浑身紧绷,目光四窜,想来心里的紧张也不逊于我。
我踮起脚尖,想看看医生面前还有几个,排在最前面的男人非常高大,挡住了我的视线。
宽阔肩膀,长腿长身,如此熟悉的背影。
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声音颤抖,叫道:
“程远风!”
当然没有回应,他又不是他。
医生见惯生死,爸爸不过是他万千病人之中的一个,所以我当然不指望他对我的感觉感同身受。诚恳道谢后,捏着诊断结果出门诊室,刚拐出走廊,手脚就没了力气。
好歹比上辈子好一些,我安慰自己。
上辈子爸爸被送进医院时,已经是胃癌晚期,癌细胞星火燎原,在体内生根落户。这次发现得早,胃部只长了个硕大肿瘤,还可以手术切除。
医生说,理论上,手术能有效控制病情。
但理论终究是理论,上了手术台就再也没下来的也有的是,我知道必须让爸爸冒这个险,但还是担忧难过。
就是觉得,这都是我害的。
一路想一路红了好几回眼眶,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去。心乱如麻方寸大乱,不提防,竟然撞了人。
“对不起!”我吸了吸鼻子,赶紧道歉。
抬起头,惊得呼吸停滞。
“你怎么在这!”我大声道。
刘跃东笑得没心没肺不着四六,问道:“我一个兄弟在这住院呢,过来看看。哎呀巧,竟然遇上你!”仔细看了看我的红眼眶,微微皱眉,“怎么了?查出来自己得痔疮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
我掉头就走,他却跨前一步拦在我眼前,也不知什么动作,等我反应过来,爸爸的诊断结果就到他手里了。
“癌症?”他匆匆扫了一眼,“你爸?”
“滚!”我吼道,“跟你他妈的没关系!”
他却不肯把诊断结果还给我,高高举着单子,左躲右闪。我恼羞成怒,本来就心情不好,遇见他更有了发泄的借口和人选,一时间也忘了此人的危险性,单手握拳,使出在游乐城里砸大锤换积分的劲,朝他的胸口狠狠捣了一拳!
他面部扭曲,控制不住地弯下身子,手里的单子也松了。我赶紧蹲地上捡,刚把诊断结果抓手里,却被人拦着腰,下死手往后背脊梁骨压了一肘子。
疼得我叫都叫不出。
我们俩在这拳打脚踢,身边人全都退避三舍,有想过来拉架的,被刘跃东吼了一嗓子,也都不敢靠近了。他喘了两口气,拽着我的胳膊就走,一路走到楼梯间,手腕子一甩,我像滩稀泥似的,啪唧贴在墙上。
“你行!”他用胳膊架着我脖子,把我往墙里压,“我多少年没挨打了,你今儿个倒让我又爽了一回。”
那股疼劲还没过去,我张着嘴,一声接一声咳嗽,每一下都像牵着肠子,从最底下喷出来的,吐沫星子溅了刘跃东一脸。
每次见他都没好事。
刘跃东眯缝着眼,把灼热的气息都喷到我脸上,深情款款地说:“哥看你的诊断单子,是关心你,你懂吗?”
懂你奶奶个腿!黄鼠狼给鸡拜年!
“不懂?”他更加痛心,仿佛救苦救难的法海,帮助许仙逃脱蛇妖的魔掌却不被理解,“哥帮你懂。”
然后血盆大口就贴了上来。
我有多么讨厌被刘跃东吻呢?
你一定不会喜欢被人强摁着头,把嘴唇贴在抽水马桶内壁,尤其是,那他妈还是公共厕所里的马桶。
而我现在不仅仅被强迫亲吻马桶内壁,更被扳着下巴,像刷子一样的舌头冲进来,尽职尽责地清理我的口腔,把让人恶心的口水往我嗓子眼里灌。
我使劲推他,被他按着双手贴在墙上,曲起腿踢他,被他挤进两腿之间来,弓着腰顶他……
那地方我敢随便刺激么?!
只能默默祈祷,他顾忌这里是人来人往的楼梯间,随时有人看到这一幕,所以赶紧亲完赶紧滚蛋。
如此自我安慰,也就勉强能够忍受。被他叼着嘴唇一转头,却看见楼梯间的窗户上映出一张熟悉的脸。
我的身子顿时被吓软了。
所以这时候使再大的劲咬他舌头都可以谅解。
事后我也曾自我厌弃,怎么平时生龙活虎,到了刘跃东面前就窝囊废。他妈的咬舌头这招随便个小言文的女主耍起来都虎虎生风,怎么当时我个老爷们给忘了。
我把他咬的弯下身子,疼得叫都叫不出,刚刚那野兽般示威耍狠的眼神也没了。
好像是齐着根咬的,我得意洋洋。
程先生动作也不慢,拉开楼梯间的门,拽起人,对着肚子就是三四下。最后一下刘跃东抓着他手,扭着他手腕还击,程远风也顺着他的力道躲到一边,一个扫堂腿扫过去——我怎么不记得他会这招?
不过二位本质再流氓,此刻过了几招,也装起斯文人,两两相对,看着对方喘粗气。我深知程远风不是刘跃东对手,刘跃东不再继续挥拳头,大概是我那一下咬的。
程远风却不知道,个不怕死的,还牵着我的手撂狠话:“别再叫我看见你!”
刘跃东轻蔑地笑了一下,往旁边吐了口血水。
程远风眯着眼,看守自己领地的狮子般紧紧盯着刘跃东,手里的力气越来越大,让我骨节生疼。
他大概也发现了,刘跃东是只有野心的狼。
问题是,羊是谁?
我甩开他的手,刚想走出楼梯间,却听见刘跃东问:“这是你相好?”
他果然伤着舌头,还伤的挺重,说话口齿不清,咬字连音。我没打算理会这种无聊问题,继续往前走,程远风却跨过来,把我搂进怀里,说:“是,怎么了?”
我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你把我放开。
刘跃东得到这个答案,竟然很诡异地笑了一下,把手插进口袋,说:“你不是。”
“我不是,我还有机会,你不是,可你已经没有机会了。”程远风说。
“何以见得?”
“你会喜欢一个大庭广众之下把你拖进楼梯间不顾人来人往强吻你的流氓?”此话一出,我明白他为什么能找到这里来了。
“只要这个吻能让他享受,何必计较吻的形式。”刘跃东舔了下唇,疼得微微皱眉,也还是一脸邪笑。
真当我是那只羊了?!
我猛地推开程远风,怒道:“谢谢你帮忙!”接着又推楼梯间的门,一头冲出去,冲在个人身上。
撞得我眼花。
我捂着额头,抬头,日光里,那人刚好低下头,眉头微微皱着,话说的毫无诚意,却让我整个人通了电流一样,每个细胞都在膨胀。
“不好意思。”
我吞了口口水,在心里默默念他的名字。
蒋磊,好久不见。
如今的我在他眼里是个陌生人,他避过我,往里面走,看着刘跃东,很是爽朗地笑:“哥,你又惹事了?”
好像刘跃东天天惹事,而他只负责善后一样。
“磊子!你什么时候来……我操!”刘跃东说话一快就舌头疼,疼得他说不出话。
蒋磊看得更好玩了,问:“舌头又怎么了?”
刘跃东对他使了个眼色,我看不出什么意思,但绝不是责怪之类。他盯着程远风,说:“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程远风挑着眉梢不屑地笑:“请讲。”
“那你输定了。”
“走着瞧吧。”刘跃东拍拍蒋磊的肩膀,蒋磊拿肩膀顶他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笑。
“让人咬破了吧?”他用余光扫了我一眼,“你的口味能不能换换?”
这个曾经在我最窘迫时出手相助,在我生命的结尾施以援手,最终帮我下葬的人。
他不认识我了。
我甚至不能冲到他面前,告诉他我有多么感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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