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旬剥着手指甲,“新做的,好不好看?”
“好看。”
“哪儿好看?”
“……”
周时旬扬手就又给了他一爪子。
外面的雨停了,周时轲闻着自己身上的烟味,再看看趴在脚边一脸生无可恋的阿周,他站起来,身体晃了一下,“我带阿周出去走走。”
方卡也跟着站起来,被杨上臣一把拽了下来,“三儿去吃屎你都要跟着?”
周时轲在穿外套,听见杨上臣的话,他笑骂道:“吃你。“
都是凌晨了,这里的租户住得零散,就没有给阿周栓狗绳,阿周也听话,亦步亦趋跟在周时轲旁边,周时轲走得慢,它也走得慢。
周时轲小时候总在这条路上跑。
他们这些人家里,并没有那么多所谓的规矩,又不是书香世家,加上在家里又是小的,没那么大的责任,放了学就在这条路上你追我赶。
他在门口的花坛边上一屁股坐下来,家里太吵了,他想静静。
周时轲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
阿周坐在它脚边,看见他拿烟,伸出爪子扒拉他。
“你坐地上,毛都湿了,回去等着我揍你。”周时轲垂眼看着它,阿周呜了一声,还是坐着,地上凉快,屁股也凉快。
他喝多了酒,脑子不太清楚,点烟都点了半天才点燃,烟草一入口,更加晕头转向了。
傅斯冕刚刚从公司回来。
年度盘点结束,他还要回公司处理工作,处理完就是这个时间点了,这里的路灯四处伫立,将四周照得恍若白昼,只那几个角落偏暗。
周时轲就在其中一个角落上,他穿白色的羽绒服,后背的字母还反光,所以傅斯冕看见了他。
他的车在小区门口停了很久,本来他没打算去打扰周时轲的,他怕对方又闹起来,直到看见周时轲一支烟接着一支烟,在那儿没完没了。
他才下车朝对方走过去。
等周时轲听见关车门的声音,后知后觉地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傅斯冕已经走到跟前来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烟就被拿走了。
傅斯冕眼神温和,“阿轲,太晚了,早点回家。”
他没说那些惹人生气的屁话,他自己也知道那些话说出来就会坏了这来之不易的平和。
周时轲眯起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他认出来人了,有些无力地垂下头,“你怎么来了?”顺便从傅斯冕手里把烟抢了回来。
他身上酒气很重,说话也有些含混不清。
傅斯冕的外套是手工羊绒大衣,限量还限购,他没嫌花坛上有水,在周时轲旁边坐了下来。
“你今天拿奖了,恭喜。”傅斯冕轻声说道,手指有些局促地抓着膝盖那块的裤子布料。
周时轲过了半天才嗯了一声,“花钱砸的,没什么好恭喜的。”
两个人之间一时无话,周时轲对傅斯冕很抵触,即使是喝多了,他也能做到冷漠以对。
“你写给我的东西,我看了。”周时轲语气淡淡的。
傅斯冕看着他,有些紧张,“你……”
“傅斯冕,你后悔了?”周时轲笑了一声,他侧头,看着傅斯冕,眼神有些微的涣散,他靠脑海深处的潜意识和傅斯冕说着话,“很痛吧?”
傅斯冕喉间像被一块石头堵住了,他看着周时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时轲缓缓将视线移开。
地面还是湿漉漉的,灯照在上面,它们便像镜子一样反射出夜晚的模糊景象。
“对不起。”傅斯冕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声线本就偏冷,软下来说话时显得格外的能令人感到震惊。
可能是他真的将自己放得很低很低。
他那些高高在上,都坍塌掉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至少对着周时轲是没有了。
“你情我愿的事情,犯不着。”周时轲站起来,“行了,我走了。”
阿周立马也跟着站了起来。
傅斯冕伸手拉住了周时轲的手。
两个人的手都冰凉无比,傅斯冕的稍显僵硬。
傅斯冕和周时轲牵过很多次的手,他从来没有觉得牵手是多么亲密的行为,可在这一刻,他却突然想哭。
时隔半年,物是人非,可对方手指还是软的,他还是习惯将指甲剪得很短。
“阿轲,原谅我。”他低着头,近乎是哀求,“原谅我以前对你做过的事情。”
周时轲有些迟缓的低头,他看见青年冷白的脖颈,近乎卑微的弯着脊背。
他想挣脱对方,却被握得更紧了。
“傅斯冕。”周时轲语气变得有些不悦。
他想打人了。
可喝了酒,反应慢不说,脑子也慢,傅斯冕站起来将他抱在了怀里。
他听见对方的心跳声,也几乎是刹那间,他下意识地伸手搂了搂对方的腰,他愣住,傅斯冕的背比以前单薄了许多,腰也细了一圈。
对方身上也不再是熟悉的青柑橘,而是小苍兰的味道,是周时轲以前常用的那一款,但周时轲其实已经很久不用那款香水了。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就真的改了呢?
周时轲心里五味杂陈。
傅斯冕把脸埋在周时轲的颈子里,对方身上烟草和酒精的味道相当重,他一点都不觉得反感,他恨不得将周时轲揉碎在怀里。
“阿轲,就两分钟,之后你再继续讨厌我。“傅斯冕声音沙哑,低声恳求。
周时轲没动。
他心里不太舒服,是因为他见过傅斯冕运筹帷幄矫矫不群的样子,所以当看见对方也会难过,也会低头的时候,他很难说清楚心里那种感受。
“傅斯冕,够了吗?”他神情冷淡,语气自然也冷淡。
傅斯冕身形僵了一下,他缓缓松开周时轲,往后退了一步,他低着头,看着周时轲的神情简直是温柔至极,他是高兴的,因为周时轲没有推开他而高兴。
周时轲避开傅斯冕的眼神,他觉得心里有些发酸发软。
当初他也因为对方的一个随意的回应而露出过这种喜出望外的眼神。
被施舍的人通常都会这样。
对那么不起眼的一点点东西都会感激涕零。
周时轲和傅斯冕的位置对换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他和傅斯冕不是一样的人。
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语重心长地对对方说道:“傅斯冕,不要继续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没用的。”
傅斯冕眼里的喜悦慢慢消失,他垂下眼,眼里阴沉一片。
“可我爱你。”他极其自然地说道,眼里慢慢地出现了水色。
被周时轲打被周时轲吼的时候他没哭,看见对方和宋归延在车里湿吻他也只是因为生气和难过,可当周时轲心平气和地让他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话音落地那一瞬间,一种绝望从心底深处漫了上来。
这是第一次周时轲看见傅斯冕哭。
他以为傅斯冕永远都不会哭的,就算打断了他的骨头。
他哭的时候也好看,丝毫不狼狈,可眼泪却汹涌而下,仿佛眼睛里下了场雨,盛不住了,就哗啦啦溢了出来,顺着下巴,砸在地上。
傅斯冕垂眸看着周时轲,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没人教过他要怎么去喜欢去爱一个人,他摸索着把所有办法都试了,他发疯他恳求他使手段,都没用。
绝望铺天盖地的袭来,傅斯冕只要一想到他和周时轲不会再和好了,心脏传来的窒息感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穿透。
周时轲揉了揉鼻子,“爱又不能当……”
他的话因为傅斯冕的动作戛然而止。
周时轲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傅斯冕撑着膝盖慢慢地跪了下来,青年的脊梁弯了,裤子和衣摆迅速被地上的水洇湿,他声音很轻,每个字都给了周时轲重重的一击。
“我没跪过任何人,跪给你,我丝毫不觉得屈辱,阿轲,时间尚早,”傅斯冕抬眼,露出惨淡苍白的笑,“你总会知道,我一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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