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照安注意到了原锐抿唇的动作,主动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温水。他微微调整了床的倾斜高度,好让原锐的上本身得以斜靠支撑。
“喝点水,润润嗓子。”
“谢谢师哥。”
路照安又是一声微不可查的轻笑,将吸管递到他的唇边。
原锐咕噜噜地喝了两口,后知后觉发现路照安是在笑自己,“……怎么了?”
路照安保持着喂水的姿态,“一口一个师哥,总感觉你回到了十五岁以前。”
“……”
原锐耳根子有些发热。
他以前的确喜欢跟着路照安的背后一口一句师哥,后来到了最叛逆的青春期,又失去了学习玉雕的信心,总想着发泄对方过分优秀给他带来的自卑感,张口闭口就是‘路照安’、完全没大没小的。
“以前不懂事,现在知道错了。”
原锐含糊其辞地辩解,他发觉自己当着路照安的面道歉会有种微妙的羞耻感。
路照安将他喝空的杯子挪了回来,“还要喝吗?”
“不了。”
原锐滚动了一下喉结,还是没耐住自己的性子,“你怎么会在得化县城?”
“来学习的。”
“学习?”
路照安知道他在好奇,所以没隐瞒,“嗯,离开帝京后我全国各地走了走,后来听朋友推荐这边的生活节奏很慢,而且有不少懂技艺的老师傅,所以就留下来学习。”
“那……”原锐欲言又止,“你当初离开家,是不是因为我?”
“不全是。”路照安回答,却没把话说全。
这不单单是他为了给长期活在‘阴影’里的原锐让路,也是为了让自己放下心底那份永远见不得光的单向感情。
所有人都说路照安性子沉稳内敛,唯有他自己知道那些深夜里的辗转反侧、那些藏在梦里的失控。
原氏夫妇养育了他二十四年,结果他觊觎上了对方的儿子,这种见不得光的情感时时刻刻折磨着路照安。
路照安从不去招惹原锐,用最大限度的感情去包容对方的一切喜怒哀乐,但他最终还是在对方厌恶和抗拒中败下阵来。
——你不想要我这个师哥了,对吗?
——我早就不要了,我累了,请你离开。
原锐对待感情方面不开窍,即便开窍了也终究不属于他。
与其留在那个家里让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还不如识趣点离开。
所以,路照安决意离开帝京的时候就没想过回头,他想尽一切办法来麻痹自己的思念和情感,来到得化县后更是一头钻入了瓷雕的学习研究中,用最笨拙、最起不了作用的方式忘记过往。
…
原锐轻易信了路照安的说辞,他不着痕迹地吸了一口气,“师哥,你走之后工作室的设计师就都离开了,是允南留下来帮我的。”
“你看人的眼光比我准多了,允南他有能力又优秀,而且还能说服我爸同意入股合作……”
路照安微微颔首,“我看你和施先生相处得不错。”
“嗯,有他在,工作室发展得很顺利,前段时间还吞下了灵玉设计,未来只要好好运营就行了……”
原锐完全不提自己的功劳,只是简单复述起工作情况。
——照安比任何人都在意工作室的前景,他总会回来的。
原锐的脑海里回想起原璞光说过的话,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不肯放松自己的唯一理由,此刻他望着近在咫尺的路照安,终究还是将辗转反侧了数百遍的话问出口。
“师哥,我知道我以前不懂事,明明是自己没能力还都孩子气地怪到你头上,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保证以后也不会对你胡乱撒气了。”
路照安眸色微变,“小锐?”
原锐压着声线里的不确定,“我把工作室的位置给你留着,师哥,你能回来了吗?”
“……”
路照安一时接不上话,望着原锐的眸色变了又变。
他曾控制不住自己在私下探寻原锐和工作室的情况,得知工作室再步步高升,得知原锐越来越能在他自己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
越是这样,路照安就明白自己越不能回头,直到发生了昨天那一幕——
原锐带着浑身的伤血朝他而来,顷刻间,将他压抑在骨子里的疯狂、执念、不甘一并激发了出来。
他放不下这段不曾破晓的感情,这辈子都放不下。
“原锐。”
“啊?”
原锐少有地从路照安口中听到自己的全名,对方的语气甚至有些发沉,原本就不确定的心更加忐忑。
路照安一字一句问,“你是让我回到帝京后,继续和你当外人口中的‘师兄弟’吗?”
“……”
原锐一怔,显然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师哥?”
他们都跟着原璞光学玉雕,在外人口中自然是要以师兄弟相称啊。
路照安听见原锐一句接一句的‘师哥’,就明白了这人还是没开窍,不过也怪他以往表现得不够明显,任谁看着都像是‘兄友弟恭’那一套。
不过,既然已经确定了‘要捅破这层心意’,倒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既然人已经在眼皮子底下了,这回总有办法让他彻底明白。
原锐刚醒来没多久,还是休息养伤要紧。
“回帝京的事等你伤好后再说。”路照安恢复了那副对他独有的温柔姿态,“饿不饿?这都快一天没吃饭了。”
原锐的思绪绕了个圈,最终落在‘路照安似乎愿意回帝京’的答案上,他忙不迭地点点头,“嗯,有点饿了。”
“好,我出门给你买。”
路照安简单收拾起身,还没等出门就听见原锐喊住他,“师哥!”
“怎么了?”
原锐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怕路照安借机溜走,只好交代,“你早点回来,我挺饿的。”
“好。”
……
等路照安离开后,原锐才卸下所有的力气躺着休息,身体各处伤口的疼痛还在继续,但他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他居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找到路照安了?
原锐嘴角弯了又弯,视线一直凝在门口没移开。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路照安离开病房还不到半分钟,他居然已经在盼望对方回到他身边了。
原锐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后立刻挺起身子,“师……”
未说完的称呼因为护士的出现而骤然停止。
一个三十岁出头的样貌的护士推着医用推车走了进来,“209号病房,原锐是吧?我给你换个药。”
“哦。”
原锐靠了回去,眼里的喜色淡了点。
护士将他前后态度看了个分明,笑道,“怎么看见我这么失望?在等人啊?”
原锐不好意思地回,“没,麻烦你替我换药吧。”
护士靠近床边,随口问,“你男朋友呢?怎么没看见他?”
原锐被空气呛了大红脸,“……咳!男、男朋友?!”
“对啊,好像姓路,是吧?”护士瞧出原锐的不好意思,真心实意地说,“哎哟,我在这医院当护士那么久,就没见过几个比他更有耐心又温柔对待自己恋人的。”
“原先生,你昨个自己还有印象吗?缝针上药的时候迷迷糊糊喊着疼,委屈得眼泪都成片往下掉,路先生把你半搂在怀里一个劲地哄着,恨不得他自个儿替你挨那几下。”
“都快把我们边上实习的小护士羡慕惨了……”
“……”
原锐整张脸红得如同煮熟的螃蟹,连带着伤口换药膏时的疼痛都顾不上了。
护士还以为自己上重了,“这么不经疼?你忍一忍,我尽量上得轻点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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