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明忽暗的光线映照在他脸上,奚迟捏了捏眉心,起身去倒水。
走到拐角的时候,他在黑暗中忽然被人攥住手腕拽进了怀里,差点失声叫出来。
对方来不及等他反应,直接抱他起来两三步走到了浴室,砰地一声带上了门。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浇下的同时,他的嘴唇也被堵住了,蒸汽盘旋而上,很快盈满了狭小的空间,对方在一片白雾里热切地吻他,水沿着额前落下,滑过鼻梁,浸湿了缠绵难分的唇。
窒息的感觉令人头晕腿软,没多久他就难捱地推开了对方,抹了一把眼前沾的水,目光交汇的一瞬他的话差点脱口而出,瞥见手环上飞快闪烁的心跳记录又收了回去。
他压低声音道:“你什么时候……”
霍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里的笑意晃了晃,在四周哗啦啦的水声里开口:“刚才你犹豫要不要吻醒我的时候?”
奚迟瞪了他一眼:“那你现在才出来?”
“重启总需要时间嘛,”霍忱凑过去贴着他的唇道,“总之都是我的错。”
“当然是,”奚迟躲开了他的吻,轻声问道,“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听见你对着霍闻泽喊我的名字,让我一下兴奋起来了。”
奚迟呼吸一滞,简直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
霍忱却忽然认真地看着他说:“我们不是约好的么,你想我的时候,我就会出现。”
他怔住了,趁这个时候,霍忱飞快地把他湿透的睡衣剥了下来。
他反应过来马上按住对方的手:“我跟你的账还没算完。”
“你可以慢慢惩罚我。”霍忱换了只手解他的睡裤带子。
奚迟耳廓蹿红,指着他手腕压低声音道:“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录音……”
霍忱默默把花洒又开大了些。
客厅里电影已经放到了尾声,Eva修好了瓦力,瓦力也终于找回了记忆,两个小机器人重新牵起手,望向日落的地平线。
第86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 睡在他枕边的人又变回了霍闻泽。
他把昨晚的情况告诉霍闻泽之后,霍闻泽也很惊异,表示自己在治疗中, 亲眼见证了霍忱意识的消除, 没有人会比他本人更能确证这一点。
因为霍闻泽出于被监控的状态, 他们不能在明面上讨论这件事,只能不动声色地通过文字交流,仿佛在宁静的湖面下翻涌的暗潮。
霍闻泽告诉他,在他脑内构建的领域里,霍忱的那间房子依然是消失的状态。他现在可以清晰感受到其他五个人格存在, 但无法感觉到霍忱的气息。
如不是酸软的双腿和身上暧昧的痕迹, 奚迟简直要怀疑昨晚雾气中的旖旎只是一场梦。
直到霍忱再次出现,明明白白地站在他的面前。
接下来,霍忱真的如同所说的那样, 只有在他想对方的时候, 才会出现在他的身边,还有些时候他并没有想, 但霍忱觉得他想自己了,就会不由分说地冒出来。
对于这种不讲道理抢占时间的行为,其他人格纷纷表示强烈谴责, 但还是暂时默默地容忍了, 且不约而同地遮掩着霍忱的行踪。
就连六岁的霍闻泽都凑在奚迟耳边悄悄说:“有个叔叔在和我玩捉迷藏,不可以告诉其他人。”
这样奇怪的现象持续着, 直到有一天, 霍闻泽从公司回来,突然脚步急促地把他拉进了书房。
“今天我脑海里的空地里,出现了一棵树苗。”
奚迟望着他隐含着光芒的眼, 微怔地眨了眨眼。
“你等一下。”霍闻泽道。
接着他神色一转,霍以辞带着温润的笑意跟他说:“我来接着跟你详细描述吧。”
霍以辞拿出来一张白纸和几支彩铅,垂眸飞快地描绘着,不出一分钟,栩栩如生的画面在他眼前展开。
和煦的阳光照耀着绿丝绒一般的草地,几栋房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上面,各有各的特点,而中间明显空着的一块地上,有一棵幼苗破土而出,嫩绿的叶片挂着露珠。
奚迟眸光微微震动,心跳加速地抬起头。
眼前的人又换回了霍闻泽,霍闻泽翻过画纸,在背面写字告诉他:
【我想起来了,他现在这种混乱无序的状态,和霍知、霍野他们刚分裂出来时极其相似。】
奚迟开口的声音有些不稳:“也就是说……”
霍闻泽薄唇轻抿,对他点了下头。
也许现在的情况并不是治疗失败了,或者奚长明最终心软给他们放了水,让霍忱躲过一劫,而是某种意义上的新生。
后面的日子里,奚迟能感受到霍忱一天比一天变得稳定,不再像幽灵一样来去无踪,出现和离开也开始有规律。尤其每次感觉自己要被其他人格替换了,霍忱就会抓紧在他身上留几个印子,让接下来的人格疯狂吃醋,把奚迟恨得牙痒痒。
霍以辞每天都画一幅新的画给他,他目睹了小幼苗凭单薄的树干往上钻,伸展枝叶,以惊人的速度变得繁茂,连起一片绿荫。
紧接着,他们看到那棵树扭曲了枝干,开始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生长,努力想要把自己变成一座房屋的模样,新绿的枝桠簇拥而上,织成了遮风挡雨的顶。
奚迟隔着生动的笔触窥见这一幕,胸腔里翻涌起汹涌的浪潮,堵在他的喉咙里难以平息。
他有种冲动,不要继续遮掩躲藏了,他想看霍忱拥有崭新的人生,不再蛰伏在阴影里,而是像其他人格一样正大光明地活着。
他立刻去找奚长明说了目前的情况。
奚长明也震撼极了,喃喃道:“这按理说是不可能发生的,我们的治疗很成功,全程在摄像机的记录下,经过了几重测试,足以证明霍忱的人格已经消融……他没有概率能逃过去。”
“也许霍忱是消失了一次,”奚迟把画拿出来,直直地看着他,“这是他的第二次机会。”
奚长明凝视着画纸,眉间的沟壑显得更深了:“你能把他带过来么?”
霍忱再次进入了诊室,陈枫也闻讯赶来,拍着他的肩膀道:“太好了太好了,你前一段时间的样子可把我急死了……我先进去看看哈。”
过了格外漫长的一段时间,门打开时奚迟先看见了陈枫闪亮亮的眼神,然后奚长明走过来,眉眼舒展地告诉他:
“我们刚才对霍忱进行了人格障碍测定,数值和之前出现了较大的差异,偏执评分和反社会型障碍评分有所降低。对于曾经导致他人格形成的刺激因素,也就是绑架案的人、影像、声音等等,他也呈现了一种低敏感性,不能被诱导出暴力行为……”
奚迟心跳骤然快了一拍,这就是说,霍忱这一次,不再是被仇恨的本能催化而生,而有了新的存在的意义。
陈枫挠着问:“那现在他应该算一个新人格吗?”
“医学角度可以认为是,”奚长明所有所思道,“但如何判定不是我们说了算。”
跟奚长明道别后,奚迟和霍忱径直去了公安局,从戴着手环来做检查的时候,他们就决定了不再逃避。
突然得知这个爆炸消息,市局立即选择上报,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调查,专家联合鉴定,上级机关讨论,再次调查,再次请其他专家鉴定……
终于,在新年到来之前,他们得到了最后的结果:认为先前的融合治疗已经成功,不予重新启动强制治疗程序,但需按要求接受随访,定期上报复查情况。
这一新闻在网上又引发了轩然大波,各大论坛首页都在激烈地讨论:
【这不就当于他逃避了制裁吗?我心理没法接受这个结果。】
【不能这样说吧,医学已经印证治疗没有失败,可以认为是主人格融合了那个极端人格的记忆后,又形成了新人格?】
【难道要再让他被消除一次吗?如果把原来的霍忱看作一个独立的人,他所作所为罪不致死,但因为他只是一个分人格,就付出了死亡的代价,现在不对他进行第二次判决,我觉得恰恰体现了对生命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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