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陌生又熟悉,纪尧用手捂住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猛然膨胀起来,涨的他胸口满满当当,甚至有点酸麻的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纪尧甚至能听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声若擂鼓,震得他整个胸腔发麻发木,他心里叫嚣的声音也随之变得愈加清晰,让他想要忽视都不行。
半晌后,纪尧忽然毫无征兆地笑出了声。
直到此时此刻,就在这个冬夜里,纪尧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来,他是真的想念蒋衡。
司机被他的笑吓了一跳,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短短几息之间,纪尧已经整理好了情绪,他靠回椅背上,先是莫名其妙地给葛兴发了个两百块钱的红包,然后手指微动,轻轻点开了蒋衡的名片。
对话框里一片空白,只有一条新好友自动发送的系统通知,纪尧看着空荡荡的屏幕页面,心念一动,把他的消息下意识置顶了。
数据冰冷而诚实,蒋衡的对话框很快越过纪尧的工作群和科室群,以一个空白页面跳到了他最近联系人的最顶端。
三年过去,他们好像重新走回了原点。
第40章
“谁会在一个坑里摔两次呢。”
庭审结果不错,纪尧第二天就恢复了正常工作。
他们科室的同事在百忙之中抽出了五分钟时间给他举行了一个简短的“去晦气仪式”,主要流程是举着一杯温开水敬天敬地敬纪尧,然后试图把剩下的半杯水塞进纪尧手里,看着他喝掉。
“都是高材生,至于吗。”纪尧颇为无语:“远离封建迷信。”
给他替班最多的那位同事举着杯子,雄赳赳气昂昂地一摆手,说道:“喝水怎么了,一天八杯水生活才健康!”
科学迷信两不误,很有现代新青年的感觉。
小护士扒着门框嘿嘿一乐,凑热闹道:“怎么样,纪医生,我那个水逆去死去死符好用吧!”
纪尧一看见她就想起她背地里“出卖”自己的事儿,额角突突地疼,隔空指了指她,看着咬牙切齿,却毫无杀伤力。
普外科忙得要死,几个年轻人也闹不了太久,闲话几分钟就各自散去上手术了。
纪尧前几天不在,所以今天上午难得清闲,跟着查完房又写完了病例之后暂时无事可做,于是忍不住多看了几次手机。
蒋衡的对话框从昨晚出现在他联络人里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是安安静静的。那空白对话框突兀地立在一切联络人的最顶端,引着纪尧的注意力总是会时不时往上面落。
蒋衡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他从来都是游刃有余且毫不怯场,仿佛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以至于纪尧有时候也很难猜测他的意图。
一宿过去,天光乍亮,纪尧从昨天那个细雨蒙蒙的漫长冬夜里醒来,连带着那种心照不宣的气氛也变得虚幻起来,怎么想怎么不真实。
但联络人总是真的,纪尧今天第六次点开微信,然后又下意识地按上了锁屏。
纪尧渐渐发现了自己这种心不在焉——进入工作状态后还好,他暂且想不起来别的。可一旦空闲下来,他的注意力总是没法集中,论文写了两行删了四行,泡咖啡的时候还错拿了妇女角里的红糖姜茶。
他终于发现这样下去不行,于是在纪尧第十一次点开手机之后,忍不住咬了咬牙,主动给蒋衡发去了一条消息。
“烧退了吗?”他问。
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两点整,蒋总大约是工作缠身,于是没有秒回他。
纪尧端着杯子去茶水间刷掉了红糖姜茶的冲剂粉末,然后甩着手上的水珠回来,重新给自己泡了杯咖啡。
直到纪医生再次坐回办公桌前,蒋衡的回信才姗姗来迟。
“好多了。”
蒋总的回信冷冷淡淡,但随之附送了一张照片,稍微中和了一下文字带来的疏离感。
照片上是电子体温计上的度数,上面显示着三十七点二度,已经回落到了正常体温。
纪尧把那张图点开又缩小,然后又忍不住仔细看了看,才发现照片背景光线昏暗,看着像是凌晨拍的。
蒋衡不是个满大街示弱自己生病的人,所以这张照片是提前准备好给谁的,显然不言而喻。
纪尧舔了舔唇,在对话框里删删改改,给他回了个知道了。
这次蒋衡没再回信,但空白的对话框里已经填满了文字,那张照片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屏幕,显得存在感很足。
纪尧满意地把手机锁屏,端着咖啡杯去做正经事了。
国金中心一期的丽思卡尔顿酒店53层,蒋衡收起手机,示意上菜的侍者把黑松露蘑菇汤放在对面人的面前。
“清炖汤放我这,谢谢。”
葛兴从小羊排里抬起头,诧异地看了一眼蒋衡面前清汤寡水的炖盅,纳闷地问:“你现在吃这么素了吗?”
“养养胃。”蒋衡说着收起手机:“哪个律师能逃过职业病呢。”
“别啊,我不介意。”葛兴挤眉弄眼地示意了他一下:“聊呗,你就当我不在,随便聊。”
昨晚上纪尧心血来潮给葛兴发了个红包,谁知葛红娘敏锐地从这里面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于是当机立断,连夜买票就飞来了。
他们这种手里有钱的富二代一天到晚闲得发慌,遇到点八卦恨不得坐热气球都得去听,蒋衡今天回公司处理工作,结果还没下班就被葛红娘堵在了写字楼里,偏要拐弯抹角地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葛兴到底跟蒋衡更亲近,不敢跑去打扰救死扶伤的纪大夫,就只会冲老朋友使劲。
蒋衡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大大方方地解锁手机屏幕调出聊天界面,隔着桌子把手机滑到了葛兴面前。
葛兴嘶了一声,一边为难地说着“这不好吧”,一边诚实地擦了擦手,上下滑动了一下聊天记录。
可惜才恢复联系的俩人颇为冷淡,加上系统通知也就五条信息,翻都没得翻。
“青柏谎报军情。”葛红娘痛心疾首地说:“他明明告诉我酒保看见你们俩搂搂抱抱地走了。”
蒋衡:“……”
可见谣言这种东西多可怕,但凡多倒两张嘴就会变得连当事人都不认得。
“刚恢复联系,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蒋衡用勺子搅了搅汤:“慢慢来吧。”
葛兴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从那种狂热红娘的状态里冷却下来,脸上出现了几分认真的神色。
他把手机还给蒋衡,试探地问道:“慢慢来什么?你到底还有没有意思?”
“没有意思就不来了。”蒋衡失笑道:“我又没有撩前任的瘾。”
蒋衡知道,自己当年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他应该用一种更成熟、更干脆的方法来结束跟纪尧之间的感情。而不是热血上头转身就走,从而跟他再也不见。
从小到大,蒋衡一直很明白一件事——“不成熟”的处事风格会带来隐患,也会带来数不清的麻烦。
比如纪尧就是。
如果他当时能冷静一点,当场说出分手两个字,跟纪尧干脆利落地把那一地鸡毛说清捋顺,然后一刀两断,可能他就不会在意到现在了。
他会难受,会不适应,但三年过去,他应该早就开启了新的人生阶段,把过去的事当成一种人生经历放下后,还能重新找一个更合适的。
但当时蒋衡什么都没说,于是这点尾巴一直留在原地,绊着他没法往前走。
“那他呢?”葛兴问。
“他没结婚,来上海,就是最明显的答案。”蒋衡说。
“结婚”俩字触动了葛兴敏感的神经,路远迢迢跑过来听八卦的红娘差点一口蘑菇汤喷在桌上,好容易忍住了,差点给自己呛个半死。
“结婚?”葛兴说:“因为这个?”
“嗯哼。”
葛兴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他打量了一会儿蒋衡,然后很轻地叹了口气,说道:“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搞售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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