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驱车,来到一片新建的庄园似的小区,那里是一排排很新也很漂亮的公寓楼。
坐电梯就可以直接进去,一层楼只有他们一户。
空气里弥漫着清淡的柠檬和草木香,像一条柔和温暖的毯子。
入目是一尘不染的地板,新鲜盛开的白玫瑰花束一左一右地摆放在进门处,看起来与他们住惯的杜家老宅没有太大区别。
布置精心,氛围温馨。
整间屋子还有一个小客厅,一边是厨房,有带电磁炉的灶台、洗碗机和冰箱,客厅的另一侧是卧室和卫生间。
地方没有家里那么大,但该有的一应俱全。
程幻舟站立着没动,很难判断这件事是杜尽深突发奇想还是早有预谋。
就在程幻舟发愣的功夫,门铃响了声,杜尽深走过去开了门。
程幻舟回过神,问:“还有客人?”
外边,身着白大褂的王旭奇向他俩打了个招呼:“哈喽。”
他端详的目光扫过杜尽深,又掠过他身后的程幻舟,挑了挑眉。
他立刻明白了杜尽深之前提起的那个Alpha是谁。
说实话,倒也不算意外。
毕竟若是真要探查从小到大与杜尽深走得近的对象,王旭奇也只能想得到程幻舟。
他带了一只看不出内容物的盒子。
程幻舟眼神闪烁,有些不自在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他对王旭奇印象不深,只记得对方小时候来过杜家几次,一直把自己和杜尽深当表弟。
“来吧,小程。”王旭奇放下那只盒子,从中拿出设备,似笑非笑地戴好橡胶手套,浑身冒着消毒水的气味,说,“给我看看你的腺体,咱们小杜这次又怎么你了。”
程幻舟在听到“腺体”两个字的瞬间,脸部血色褪尽,通体生寒。
他强忍着不动声色,心底却顿时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惊慌,像某种陷入攻击状态的动物,下意识地反手捂住自己的后颈。
杜尽深发觉他的排斥,环着他的手拍了拍程幻舟的背部:“你别紧张。”
他顿了顿,还是声音艰涩地道:“……舟舟,我都知道了。”
程幻舟猛地转过头,看向杜尽深,像是完全反应不过来,也完全不明白杜尽深这句话背后的真正含义。
接着,他见到自己的留在程省出租屋里的背包,笔记本电脑,以及他曾努力掩藏的那些药瓶都搁在玄关处的收纳柜上。
……杜尽深去过那间房子了。
程幻舟如被冰冻。
他现在努力回想,才勉强记起,他当时意识已经几乎完全恍惚,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得知程省被救护车带走,又找不到人时,他便预感到自己可能濒临失控。
他用仅有的神智回去翻包找了几瓶他惯吃的药。
从水龙头倒了杯冷水,手却一点也握不住,将玻璃杯砸落了下去。
他站了一会儿,干脆直接将那些药片咀嚼吞咽了下去。
然后他开电脑查了查附近急救中心的地图,就火急火燎地出门了。
所以,杜尽深说他都知道了的意思……
程幻舟过载的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后退了一步。
杜尽深眼疾手快地拦住了还欲逃离的程幻舟。
把人拦腰抓住。
他轻哄道:“别怕,别怕,就是看一下你的情况,不会有事的。”
一旁的王旭奇挪开眼,露出十分牙酸的表情。
程幻舟在杜尽深怀里稍微安分了一点,他已经完全处于一种慌乱状态,回不过神来,好在反抗不算激烈。
然而程幻舟的身体情况比想象中更严重。
王旭奇来时未曾料到事情如此棘手,没有带那么多复杂的仪器设备,他觉察出来不对,立即发动杜尽深,两个人把程幻舟押着,又去二院做了一个深度检查。
结果不容乐观。
程幻舟知自己的秘密暴露已无可挽回,到此刻才终于稍微冷静下来。
“腺体三级损伤,四级就是最严重的了,所幸,目前好好治疗,还是可逆的。”王旭奇把报告递给两人,“另外还伴随有中重度信息素紊乱。”
王旭奇不复玩笑的模样,神色不渝地道:“小程,我问你,你打过多少次抑制剂,还是注射型的?”
程幻舟不欲承认。
当着杜尽深的面,他还是感到异常难以启齿。
王旭奇拿着那一叠厚厚的检查报告,又翻看了一遍,问:“发作时还会抽筋是吗?”
程幻舟抿着嘴,不答话,也不配合,杜尽深在旁边,环着他,替程幻舟作答:“是。”
程幻舟浑身僵硬,垂目盯着桌面。
“你不能再摄入任何抑制药品了。”王旭奇警告说,“一点点都不行。你现在的情况,绝对和你滥用抑制剂的后遗症脱不开关系。”
王旭奇长叹了口气:“真是的,就算Alpha抗造,也不能这么乱搞啊。”
程幻舟心说,每一个医生见到他都会做出同样的反应。
这些危言耸听的话他实则早已听过无数遍。
王旭奇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杜尽深:“你跟我出来一下。”
杜尽深颔首,拍了拍程幻舟的肩:“等我一会儿。”
程幻舟脖颈微垂,坐着没动。
王旭奇和杜尽深走到门外边。
“当着他的面我没好意思说。”关上门,王旭奇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音量道,“你知道他为什么逃避就医?”
杜尽深蹙着眉,脸色极为阴郁,又带着苦涩,哑声道:“不确定,可能是不想让我发现。”
王旭奇揉了揉眉心:“我现在怀疑他之前腺体还做过手术,这种程度的损伤不完全像是药物作用,更像是人为造成,他想干嘛,从Alpha变成Omega?真有人这么轴吗?”
杜尽深背后的手不自主地握紧,没有作声,神情里有不外露的痛楚。
“还有你注意一点。”王旭奇委婉地嘱咐道,“不能用抑制剂,他下一次易感期……可能会特别不好过。”
“你能照顾,尽量照顾着点。”
杜尽深问:“能大概知道是什么时候么?”
王旭奇沉思一会儿,道:“不好说,他应该有一段时间易感期不规律了。”
“但根据刚刚做出来的激素指标,我个人判断应该就是最近。”
杜尽深点头表示知道了。
王旭奇想了想,又补充说:“具体的我可以写给你。还有,不要用Alpha信息素刺激他,他现在还受不了,你知道的吧。”
杜尽深说:“好。”
等从医院回来,回到新房子收拾停当,吃过午饭,大半天已经过去。
杜尽深下厨做了一锅番茄土豆牛肉,程幻舟被喂得有点撑,靠坐在餐桌前没动,整个人都处于放空状态。
感到杜尽深来到自己面前,程幻舟没作声,除了心虚,更多的是担心杜尽深要同他算账。
他没有设想过这一切在这样的情形下摊开,更不想受到杜尽深的怜悯和同情。
这让他觉得比事情本身更加难以忍受。
脑子像被任务撑满的处理器,从得知程省出事到眼见他去世,这几天过得好像将他的前半生都重走一变,到现在都还是懵的。
杜尽深立在那里,像一个高高在上支配一切的君主,平淡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他道:“从现在开始,你没有反驳的权力。”
“医生说的注意事项,你记得了吗。”杜尽深说,“要我给你打印下来?”
程幻舟过了老半天才问:“……什么?”
杜尽深瞧他这反应,便知他压根没听进去,刚才也全是在神游。
杜尽深俯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又用唇碰擦他柔软的耳廓,就贴在程幻舟耳边,十分耐心,低低地一字一句重复。
“乖乖呆在家里。”
“不可以再打抑制剂,药箱我会没收。”
“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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