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林青霜费什么力气,只要捻起一个线头,苏蘅就能自己顺着线往下走。
苏蘅正讲着自己工作上的事,林青霜脸上竟然没露出以往的厌烦或无视,注意力好歹放在了他身上。
这时手机却横插一脚,突然响了起来。
林青霜接起电话,和对面聊了几句。苏蘅本以为刚才林青霜对他的态度就算好的了,现在语气更殷勤更亲切。
苏蘅心情像夜晚的潮汐一样,迅速升起又迅速回落。
苏蘅问:“找你干什么呢?”
“儿子过生日的事。”
苏蘅拳头攥紧,皱着眉生气地说:“你那么大年纪了,他还让你给他生孩子?”
林青霜淡淡道:“不是,是他前妻留下的。”
苏蘅瞪着她,心底蹿升出酸涩的委屈,和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势如水火的嫉妒。
“下个月我要补办婚礼,你也来参加吧。”
苏蘅看着她的眼睛,努力寻找着一点点温情。
助理推门进来,语气焦灼:“林姐,时间要到了!”
苏蘅猛的站起来,一言不语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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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蘅注视着壁柜鱼缸里游动的金鱼,注视它们蒙昧混沌的嘴和眼睛,注视一个个泡泡从翕张的嘴里吐出又猝然破碎。
“喝点茶。”
柯姝端过一杯暖胃的丁香茶,她穿着一身浅褐色长裙,披着同色系的披肩,是那种很柔软的棉麻质地,有居家的温馨,像欧洲中世纪油画上圣女身穿的纱衣。
第58章 长久憎恨的
柯姝在家里专门设置了一间心理治疗室,她认为督导过程需要在严谨专业的环境中进行,否则咨询者潜意识因为他们只是闲谈,督导难以达到良好效果,所以这几天柯姝都让苏蘅在这里接受督导。
“谢谢。”
苏蘅因为走神被看穿有些许窘迫,但柯姝宽宏大量,不但不生气还专门给他倒了杯茶。苏蘅尊敬地接过茶杯啜饮,把飞驰狂奔的意识栓紧缰绳拉回来。
柯姝问:“你说的那个移情严重的来访者案子进行的怎么样了?”
苏蘅放下茶杯,神情纠结着,最后挫败地回:“还是进行不下去。最开始他找我的原因是想解决性障碍、接触障碍还有失眠、噩梦这些毛病,因为他之前交往的男朋友发现他出轨后自杀,给他心理留下了阴影。后来咨询过程中他的这些问题已经解决了,本来是可以结束咨询的,但移情反应对他影响格外深,每次都千方百计地寻找和我咨询的机会,不管怎么说都不听。有几次因为我男朋友,差点在心理室和我发生肢体冲突。”
苏蘅之前就问过柯姝对同性恋的看法,她用一种很平常很教科书式的口吻说:“李银河说因为在我看来,同性恋者和异性恋者同样正常,在人格上也是完全平等的。对我来说同性恋者和异性恋者同样正常,在人格上也是完全平等的。歧视同性恋,属于观念错误。”
苏蘅完全相信柯姝不会对这一群体有所偏见和反感,何况在本身咨询关于的个案对象中,同性恋是个弥足关键的特征,苏蘅也就完全不在她面前隐藏。
柯姝目光沉静又洞察力十足地看着他,很为他着想地说:
“你要知道心理师不是医生,心理咨询是双向选择的过程。每个咨询师都有自己不能胜任的或者和自己的人格特质不匹配的来访,你可以转介给别的更合适的咨询师。”
柯姝说的话,苏蘅也想过。
但苏蘅这么多年,一直以医生的职业道德严于律己,“救人”刻在肋骨上、流淌血液中,是不经思考就能实现的非条件反射。
医生面前人人有被救助的权利,救人是医生的职责所在。只要Alston对他有被拯救的期望,苏蘅很难拒绝。
再者,Alston身上还有苏蘅关注在意的问题,疯狂勾起苏蘅的执念,只要他觉得自己还能努力尝试,不到最后绝对不会放弃。
柯姝看着他笑了一下:“不过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和这个个案死磕到底的准备,我作为督导肯定会协助你。”
“谢谢您,柯老师。”
苏蘅真诚地朝她露出一个笑,可能是想要缓和气氛,又或是被柯姝勾起了他的倾诉欲,恋爱初期的甜蜜就像浓郁芬芳涤荡的美酒,盖上盖子香气粒子也会从缝隙飘出来。
苏蘅像和长辈分享情感生活、说些体己话的小辈,柯姝之前三两句点过苏蘅的困惑,苏蘅可没了之前受到靳卓斯身体上的诱惑才和他在一起的荒唐想法,他想了一下,如果不能和靳卓斯那啥,苏蘅当然也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
苏蘅滔滔不绝地讲着靳卓斯获得了什么成绩,有多么多么厉害,柯姝视线温柔地打在他身上,苏蘅意识到自己稀里哗啦讲了一堆,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激动又期待地看着她,问:“您想看一看他的照片吗?”
苏蘅从手机里翻出一张他和靳卓斯的合照,欢快地跑到柯姝身边,蹲下来递给她看。
柯姝迟疑着接过,照片上苏蘅笑着看着镜头,靳卓斯在身后双手搂着苏蘅,视线还牢牢地黏在他身上。
有一种奇妙又理应如此的氛围把他们紧紧纠缠。
“老师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帅?”苏蘅侧脸看着她,眼睛很亮。
“相貌堂堂,看着很有出息。”
苏蘅高兴地笑了起来,眉眼飞扬着男朋友被长辈夸奖的骄傲和神气。
“时间不多了,一会儿我们就开始治疗。我先去趟洗手间。”
“好的老师。”
苏蘅坐回沙发独自欣赏了一会儿,有时候什么都不干只看靳卓斯的照片时间就不知不觉能过去好久。
他正好背对洗手间,没注意到柯姝突然虚浮的脚步。
苏蘅在和柯姝的谈话中表露出种种未完成情结和反移情倾向,因为他千方百计表现自己、不遗余力地付出却总是得不到母亲的在意和关爱,久而久之变成疙瘩顽固在苏蘅心中,才会在同样不受父亲重视的Alston身上看到自己投射的经历和情感,帮助Alston也成为解开苏蘅自己心结的手段。
柯姝说:“你要知道,对自己没有充分了解的人,是不配也不可能帮助他人充分了解自我的。你想帮助来访者消解和冷眼漠视他的父亲的矛盾,就要清楚明白你自己对亲子关系是什么看法。明白吗?”
苏蘅点了点头。
他躺在宽大舒坦的大红色弗洛伊德塌上,在柯姝暗示下逐渐放松身心,平躺在柯姝塑造出来的细沙上,由意识的海浪时轻时重地拍打身体。
苏蘅感觉自己的双腿、两臂、躯干、脖颈失去了知觉,呼吸幅度都变轻了,像软塌塌的史莱姆横陈在塌上,随着柯姝的意志调整形状。
他凝视着柯姝手中的蜡烛心跳动的火光,像是回溯生命长河中燃烧着的散发微弱光亮的自己。
苏蘅变成了柯姝手中的提线木偶,处于不受质疑和无法反抗的权威地位,柯姝才有信心卸去伪装。
她带着恨意睨着砧板上任人摆布的苏蘅,他脸上每一处与靳裴琛相似的地方都让她感觉触目惊心,看到靳卓斯和苏蘅搂抱的照片更是让她愤怒、恶心得恨不得呕出胃来。
柯姝和靳裴堔是没有感情只谈利益的协议结婚,她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生育,又实在想拥有孩子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于是就在滨阳一家福利院视察时领养了一个叫“赵锐”的天赋奇佳的小孩,改名为靳卓斯。
但是靳卓斯非常抗拒来到新家庭,一被别人拉住手就愤怒地重重甩开,然后像炸毛的刺猬一样蜷缩在角落,抵抗任何人的接近。
福利院这时才支支吾吾地说,靳卓斯因为之前领养家庭受养父毒打,精神有点自闭,不过福利院的小孩情绪不健康也挺常见的。
柯姝正是醉心于研究心理的学者,人的心灵是广袤深邃的内在宇宙,她在人性中艰难探索、披荆斩棘,又从中收收获无数乐趣和宝藏。一个漂亮聪颖的小男孩,还有严重的心理问题亟需治疗,和她如此有缘分,这不就是上天专门给她准备好的孩子吗?
柯姝像对待烈性的千里马,她对这种事总有无穷的耐心,最后靳卓斯耗不住疲惫和饥饿昏睡过去,打了营养液补充能量后,柯姝把熟睡的靳卓斯带去了京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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