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用力磨了磨牙齿:“别说话。”不小心咬破的舌尖让他的嗓子眼像是涌上了一阵腥甜。
“噢。”被凶了也还是开心,而人一开心就容易得意忘形,沈栖一只手被攥着,另一只不自觉压上对方的眉间,轻轻抚了一下,“别皱眉,真的不疼。”
比起之前的担心受怕,这些真的算不上什么,他甚至感谢这些伤口,让他感到真实、感到安心。
他真的来了这里,真的和顾砚在一起。
“别乱动。”顾砚反手握住他手腕,脸色更难看。沈栖心上蓦地被刺了下,却听他说,“沈栖,你发烧了。”
“什么?”沈栖懵了下,然后就着这个被握住手腕的姿势去探自己的额温,表情无辜道,“好像没有,我感觉不出来。”
你当然感觉不出来,因为你手也同样烫。
顾砚心里没来由一股气,用了点力摸上他额头,把他头发往后捋,露出发际线,沈栖被摸得身体稍稍往后仰了仰,差点站不住。有点似撒娇地说:“没有发烧吧?”
屁!顾砚又磨了下牙,语气不善,“已经烧傻了。”他指了指旁边的小凳子,又点了点沈栖,“坐下,等处理完手,我去给你找药。”
沈栖是真没觉得自己发烧,顶多就是头有些晕,现在被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头晕可能就是因为发烧。
“好了,在这儿坐着别动,我去找药。”
今天顾砚对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别动”“别乱动”“别乱跑”“跟着我”,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了一个小朋友,被家长牢牢看着。
却莫名其妙想笑。很久很久都没有像现在开心过。哪怕外面风大雨大、帐篷被吹得呼呼作响,哪怕随时可能发生余震,他还是觉得很安心。
顾砚是一刻钟之后回来的。“只有消炎药,明天你得下山。”
“我——”沈栖还欲争辩,却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我跟你一起走。”
他从锡纸板里剥了两粒药,和水杯一并递过去:“吃药,然后赶紧睡觉。”
雨下得更大,一阵风将帐篷吹得猎猎作响,顾笙坐在睡袋上,满面愁绪。
沈栖的伤口可能感染了,再耽搁下去恐怕出问题,他刚才拿药的时候已经和志愿者领队以及几个一起过来的群友说明了情况、准备尽早带沈栖下山。
只是这场雨不知道要落到什么时候,如果一直落下去,他们就得被困在这里。雨天路滑,照现在这个情况,是走不了山路的。
到后半夜,帐篷外面突然吵吵嚷嚷,紧接着听到一道哭天抢地的女声,“外面怎么了?”沈栖发着烧,睡得迷迷糊糊的,无意识握住身旁人的手。
两人各自睡在睡袋里,睡前还隔着一段距离,睡着睡着不知什么时候就滚到了一处,顾砚拍了拍他手背,安抚道:“我去看看。”
“好。”
很奇怪,明明昨晚还不知道要怎么相处,经过这算得上忙碌的一天,那些尴尬好像就突然消弭了,两人之间的语气动作越来越自然。
“……可叫我怎么活啊,怎么活啊!我叫你去死你就真的死啊!”女人还在哭,顾砚站在帐篷口,听出这是傍晚那个中年女人。
几个救援人员抬着担架匆匆忙忙走过,女人追在后面哭得站不住,被两个志愿者搀扶着。
应该是人找到了,但不幸遇难了。顾砚心里像压着什么,沉沉的,但就是上不去也下不来,悬着似的。
“是人找到了吗?”沈栖也坐起来。
雨还在下,顾砚放下门帘、走过去开了手电筒,然后又去摸沈栖的额头。
“是不是退烧了?”
“没有,还是烫。”烫得烧手心,呼出的气都是热的。“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嗯,真没感觉。所以刚刚是人找到了吗,没事吧?”
“嗯。”顾砚简单回了个字,沈栖便以为他指的是那个失踪人员平安无事,松了口气,露出点不明显的笑意,“那就好。”
“嗯,睡吧。”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想告诉对方真相。
第二天早上,雨终于停了,还出了个大太阳,两人蹲在帐篷口吃东西。沈栖刚才胸口难受,吐了一回,这会儿咬着馒头咽不下去,但走山路没点体力不行,只能硬逼着自己吃下去。
顾砚很快把自己那两个馒头吃完,顺手摸了把沈栖的额头,然后说:“等一下。”就走去旁边的医疗帐篷,出来时手里多了杯热水和小半袋榨菜。
“吃吧。”
“嗯。”沈栖接了东西,递过去自己的馒头,“我吃一个,吃不下。”
志愿者小张和张校长就是这时候过来的。老校长在地震里受了点伤,吊着一条胳膊,但精气神很足,嗓门洪亮:“顾先生、沈先生,辛苦两位了!”
他之前已经听小张说过两人的事,起初简直大受震惊,完全不敢相信这俩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毕竟上次是真没看出来两人关系亲密,甚至话也没见两人说过几句。
两个男人相爱在x县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老校长活了大几十年也从没在身边遇见过这种事,可要说反感也是没有的。
他们这里虽然又穷又落后,却是很知道感恩的,两位先生都是好人,虽然他们对此不太理解,但也应该给予足够的尊重。
“听说您二位要下山,正好小张也是,就一起走吧,让他给你俩带路。”老校长不放心地叮嘱,“刚下过雨,路上滑,可一定要小心些,下山之后就赶快回去,沈先生的伤还是得尽快处理的,拖久了不好。”
安全起见,三人是简单吃过中饭之后才沿着碎石嶙峋的山路下的山。
顾砚过来x县时也是自己开的车,和之前来时一样,直接开上了山。结果地震一来,停车的那块地方发生塌方,那车就陷了进去,直接报废了。
太阳一晒,山路比预计的要好走一些,到山脚下时天色尚早,小张从同事那拿了几袋面包和几瓶矿泉水,分给两人吃了,然后便依着老校长的叮嘱,催促两人尽早回去。
“虽然马上就要天黑了,但我们这边也不留你们了。”
小张语气听起来挺尴尬的,毕竟两人才给他们出了大力,这会儿却要赶人走,怎么看都是自己这边不厚道。
“二位也清楚,现在这个情况,我们这边确实没地方招待人,您俩要住的话只能跑镇上去,不过这样还不如直接路上随便找间旅馆住,反正总比我们这强。”
小张话说的直白,却是大实话。地震之后山上山下短时间内都住不了人,村民都被临时安置到了镇上,这时间镇上肯定是人满为患,顾砚他们要过去的话还真不一定能找到住的地方。
甚至可能还得麻烦工作人员给他俩解决住宿问题。那就纯粹是添乱了。
“明白,没关系。”顾砚点了点头,然后偏过脸问站在一旁的沈栖,“车停在哪儿?”
沈栖烧得更厉害,这会儿终于后知后觉开始觉得不舒服,顾砚的声音落进耳朵里像隔了一层,模模糊糊的,绕着脑子转了很久,才依稀分辨出意思。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不远处的车站废墟,小声说:“那边。”
顾砚这才发现那里停着辆黑色奔驰,他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尖碾灭了,接着落后半步退到沈栖身后,虚虚地拢着他:“走吧。”
终于要回去了,这两天两夜真就好像一场梦。走了两步,沈栖下意识往山上看了眼,却是影影憧憧的什么也瞧不见。
天空又开始阴沉下来,如昨夜他上山时那样,一颗星星也没有,月亮笼罩在厚厚的云层下,透不出一丝光亮。
连带着他心口也闷闷的难受。
——今晚看起来依旧不是个好天气。
——希望下次再来的时候这里的一切已经恢复原样,甚至比原来更好。
沈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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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能顺利返回吗?必然不能啊,所以下一章泼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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